英王又看向了张潮爵,目光如电,看得张潮爵心里一跳,忙垂下了头。

    英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淡淡道:“享乐易,苦无际。这道理你懂吧?”

    “是。”张潮爵眼珠转了转,抬头陪笑道:“甚么事都瞒不过王爷,那苏州评弹,我知道您喜欢听,这才喊进了府。王爷您与清妖大战在即,听那评弹凝神静心,岂不是一大乐事?”这表兄王爷,简朴清贫,更不好色,几位绝色王娘,包括那位众王中第一美妃,均是自己和他人帮着艹持,人生如此,有何乐趣?不过这位王兄唯一的乐好就是喜欢听个曲子什么的。

    “王爷,您就跟我来吧。”张潮爵涎笑着,大着胆子拖住了英王胳膊,英王部下中,也就他有这胆子,又转头对刘昌林道:“刘大哥,您也一起来。”

    英王微微蹙眉,但自幼父母双亡,张潮爵与他感情极笃,倒也不好申斥他,也就听之由之。思及忠王写给自己的信,言道自己用人之短,任人唯亲。陈玉成摇摇头,或许,真被他言中了。

    张潮爵与英王同住府台衙门,出花厅,沿着石板路过月牙门,向左一拐,东跨院即为张潮爵所居。

    此时却见院中有七八名艺人,锣鼓唢呐俱全,更有一名清秀女子怀抱琵琶坐于软墩上,英王就一皱眉,女评弹可没几个唱得好的。

    “英王驾到!”

    随着兵卒吆喝,众艺人忙纷纷起身。

    在张潮爵示意下,早有兵勇搬过来铺着毛绒绒黄虎皮的檀木椅,英王居中而坐,等那如珠落玉盘的琵琶声起,英王慢慢闭上了眼睛,是啊,要思虑的事太多了,赣州,景祥又会不会设伏?

    此时的宁都城头,梁成富脸色阴沉的看着城下几百步外架起的步枪,而步枪队后,长夫们正在挖掘壕沟,显然景祥准备持久战,将城内这数千悍卒困毙于此。

    “食粮可支撑几曰?”梁成富侧头问身旁白面将领。

    将领嚅嗫不敢答,梁成富冷哼一声,已知答案。

    白面将领探头看了眼城下,小声道:“大帅,听闻景祥最善围城伏援,看来一时半会不会发起强攻。”

    梁成富森冷的声音:“我偏就不教他如意!”遥指景祥帅旗道:“黄口小儿,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低喝道:“传我亲军刀牌队!”梁成富之五百校刀手皆军中精锐,悍不畏死,各个以一抗百,其木盾包铁,看似笨重,对上洋枪往往收到奇效,冲破右江营防线多靠其力。

    “大帅,还是夜袭为好。”白面将领忙劝谏。

    梁成富冷冷一笑:“夜袭,你知我知景祥又岂不知?召集众兄弟,若想生,只此一战!”说着大步而下。

    白面将领默然,随即暗暗点头,大帅看似粗犷,实则粗中有细,这几年出生入死,有多少次身临险境,却都跟着大帅那高高飘扬的红巾旗杀出一条血路,敌人愈强,大帅愈是勇不可当。

    宁都城南门突然洞开,震天呐喊声中,红头巾、虎头盾,杀气腾腾的校刀手蜂拥而出。

    当先一人,举着沉重木盾,高大身躯掩在盾后,手里红缨穗钢刀雪亮,正是梁成富。

    策马伫立在远方高高土岗上,叶昭用千里镜静静看着这一幕,做了个手势,旗兵马上打起了信号。

    壕沟前,神保脸色冷峻,步枪手纷纷散开寻找掩体,神保眼睛只盯在了那红铜镶边的木盾之上,眼里如欲喷出火来。

    当横排列成长长一线的盾牌兵逐渐靠近百步之外时,神保大喝一声:“开枪!”

    “嘭嘭嘭”神保阵中散出星星点点的烟雾,枪声如雨。

    “当当当”,铁盾被打得山响,前排有人闷哼,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力冲击,身子不由自主后退,却撞在后排盾牌上,当场就有人震晕过去。

    “啪”,有人紧紧缠在木盾把手上的布带崩开,虎口剧震,木盾脱手而倒,随即“嘭嘭嘭”身上多了几个血窟窿,惨呼倒地。

    “嘭嘭嘭”又有数块木盾被击破,刀牌手马上变成了血筛子。

    “停!”梁成富大喝一声,情知再进一步必然更多木盾被击碎。

    木盾一块块落下,形成了一排长长的盾阵。

    紧紧跟在木盾后的洋枪手立时跟上,在盾牌上架枪,嘭嘭嘭和清军步枪队对射,但对方未完工的壕沟偏偏形成了各种掩体,而其步枪队也呈散兵状,分散在掩体中,而绝不是线形作战,梁成富的洋枪手们乱枪之下,却鲜有能命中目标者,反而在“嘭嘭“枪声”中,冒头的洋枪手不时有人的头颅爆出血雾。

    梁成富一咬牙,大喝一声:“准备!”握紧钢刀,就准备推开盾牌率领众刀手冲上去,几十步,只要几十步,就可以冲到清军阵中。

    “轰轰轰”,北方突然传来震天巨响,大地仿佛也在摇晃。

    梁成富一怔,接着就听北方杀声震天。

    “大帅!大帅,清妖从北门杀进来……”一名小校策马奔来,喊没两句,身上中弹,从马上摔落。

    梁成富心中冷笑,原来是声东击西,不过被你破城又如何?今曰正是砸碎金锁走蛟龙!大声喝道:“准备!”

    只有几十步,就可以杀进清军阵中,杀出一条血路。

    “嘭嘭嘭”,枪声陡然比刚才密了十倍,那些长夫突然都变成了步枪手,本来一个个躲在壕沟里,土岗后,现在却全都摸出了步枪,嘭嘭射击。

    梁成富脸色终于变了,若恃强而攻,怕无人能从这枪林弹雨中冲过去。

    惨叫声中,盾牌经受不住密集的弹雨,刀牌手纷纷倒地。

    “撤!”梁成富大吼一声,今曰只有回城巷战,再觅良策。

    “哄”,众匪本就心惊胆战,只是慑于梁成富酷刑之威不敢妄动,此时立时回身就跑。

    刀牌手训练有素,拉着盾一点点后撤,虽不时有人倒地,但仍是井然后退,只要保持阵型,自可渐渐退出对方射程。

    “唔”,悠长浑厚的号角声响起,神保当先而起,手中刺刀闪亮,数百上千柄雪亮的刺刀潮水般涌上,几乎顷刻间就将众匪淹没。

    刀牌手们猝不及防,几乎都被分割包围,有那一时脑袋没转过来的,寒气森森的刺刀很快就从他脖颈上抹过,有反应迅猛扔下盾牌挥刀血战者,却又哪里济得上刺刀灵活善战?前后左右刺刀刺来,马上被穿成了血葫芦。

    “嘭嘭”,更有步枪手近距离用左轮枪射击,将那凶悍顽抗的刀牌手射倒。

    “哼”,梁成富刚刚砍倒一名步枪兵,胸口就中了重重一脚,立时眼前一黑,闷哼一声,连退数步,却见面前站着一红脸大汉,正是神保。

    神保挥手示意围成一圈的刺刀退到一旁,大步冲梁成富走去。

    梁成富咬了咬牙,握紧手中钢刀。

    “嘿!”不等神保走近,他突然暴起发难,纵上几步,一刀劈去,神保大喝一声,如闷雷一般,不退反进,手中刺刀刺出,“叮”,后发先至,正中梁成富手腕,梁成富闷哼一声,左手猛的接刀,反手一刀,神保急步后退,一缕发丝飘飘而落。

    梁成富看也不看汩汩冒血的右手,只是紧紧盯着神保,左手用力握紧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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