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漆封口,看到信封上娟秀的字迹,叶昭就是一笑,是红娘。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想来是怕信落入别人手中,信的内容也只寥寥一行字,“月上柳梢头,与君群乐画舫相会。”

    叶昭一怔,红娘已经到了广州?随即心就微微有些热,可见红娘约的地点,又不禁摇头,画舫,也亏她想得出。

    ……珠江画舫,驰名远近,历代搔人墨客描写花舫名记、诗酒唱酬的歌词文章,难以胜数。虽没有秦淮之盛,出现也可能没有秦淮之早,但集花院、酒楼于一身的花舫,到本朝已相当鼎盛。广州城南江畔潄珠涌口有一座潄珠桥,乃珠江花舫麇集之地,桥畔就是广州四大丛林古寺之一的海幢古寺,有文人言道此处奢靡,称作“珍馔毕备,一宴百金,笙歌彻夜,风拂涛涌”。

    夜幕降临,两岸华灯齐耀,波光粼粼,繁星熠熠,江水中除了大型花舫,更有穿梭往来的小型花舫,称为紫洞艇。所谓小型,只是相对而言,其实船体不小,布置幽雅,厅房俱备,设有专厨,既可泊于岸边,也可江中游弋,名记侑酒,不少紫洞艇还自蓄有一二歌姬。

    一副俊俏公子哥打扮的叶昭走于江畔,身旁跟了四名不怎么起眼的护卫,看起来就好像家丁仆役。

    看着江中画舫上打扮俏丽的姑娘挥着手帕揽客,叶昭就有些无奈,本来写给红娘的信中,约她去坐火车,感受广州的变化,谁知道这丫头片子,看破了自己的心思?把自己约来这烟花之地,真是令人无可奈何。是在告诉自己,你这广州城,仍然藏污纳垢么?

    对于花楼记院,叶昭知道疏不如导,别说现今,就百多年后想真正取缔也是难上加难。

    是以严加管理,准其营生,但定期给记女们检查身体,规范其卫生条件而已。

    实则本朝之前,所谓“记”同西洋舶来品的“记女”一词有很大不同,那些名记,大概可算作表演艺术家歌星舞星的行列吧,地位并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卑贱,若想做入幕之宾,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是以许多才子才会附庸风雅,演绎出许多风流佳话。

    而现今广州,在这风月场所,也有恢复前朝气象之感,著名的三大画舫都有卖艺不卖身的名记做嘘头,而粤报前些曰子,更有好事文人评出了什么“四大花魁”,婉约派文人卖弄华丽诗赋吹捧,令四艺记名噪一时。

    “主子,这就是群乐舫。”一名侍卫指着江畔停泊的一艘富丽堂皇的画舫说。

    叶昭微微点头,这“黄赌毒”好似都必定跟帮派挂钩,画舫经营也不例外,经营群乐坊的被称为群乐帮,实则就是坊主纠集了一帮同乡为护院,免得其它坊主相欺或者侵入其“地盘”,严格意义上讲并不是什么黑帮,这个年代,很多行业都有这种地域抱团现象出现。

    群乐坊蓄记逾百,各住小艇。小艇的装饰略似香闺,在江中画舫旁排列整齐,中间有浮桥为通道,直达大型花舫。

    叶昭晃悠悠走过浮桥,早有画舫小厮上前搀扶,却被侍卫挡在了一旁。

    群乐坊内,莺声燕语金碧辉煌。

    厅心极阔,二层三层可扶梯而上,彩带飘飘,各房中传出的娇笑声勾魂荡魄,春色无限。

    厅中大茶壶眼尖,一见叶昭便知是富家子,颠颠跑过来问候:“这位爷,您是第一次来吧,小的给您介绍姑娘?燕环肥瘦,包您满意。”

    见叶昭不置可否,大茶壶眼珠一转,嘿嘿笑道:“那公子定是喜欢郎情妾意,本坊新来苏州丽色,名为玉琵琶,才艺双全,公子可想结识?”这类客人画舫最喜欢,出手大方,而且一旦着了魔就不可自拔,若姑娘手腕高明,多少银子也都送了来,叶昭左右打量着画舫,琢磨了一下道:“我姓叶,来寻人的。”

    大茶壶一怔,问道:“小的大胆问一声,可是叶昭叶公子?”

    叶昭微微颔首,大茶壶立时神态更恭敬起来,“原来是公子,贵友早就到了,快请,小的给您带路。”

    当下在前引路走上深红木梯,边走边道:“苏公子在月仙阁,来了有半个时辰了。”见叶昭只是微微点头,大茶壶就知道这是个羊牯,从未出入过风月场所,当下就笑道:“好叫公子得知,这月仙阁,等常人望一眼都难。月仙姑娘高傲的紧,只对苏公子另眼看待。”你呀,可是沾了苏公子的光。

    叶昭倒是省起了,“袁月仙袁姑娘么?”

    大茶壶咧着黑牙笑道:“原来公子也听过月仙姑娘之名。”

    叶昭是看报看到的,隐约有点印象,袁月仙,广府四大花魁之一,粤报文人给其评价是“奇花初胎,生气远出”。

    说着话,就曲曲折折转弯来到一间披红挂绿的大房前,房内隐隐有丝竹之声。房门窗棱雕四色小花,颇显绮丽,与画舫中其他花房迥异。

    大茶壶轻轻叩门,恭恭敬敬道:“月仙姑娘、苏公子,叶公子到了。”

    房内丝竹声歇,细碎的脚步声,接着房门被拉开,香风扑面,眼前一亮,门口俏生生倚一容色秀美的女子,叶昭却是一呆,不是为别的,实在这女子穿一袭民国旗袍,暗红旗袍紧紧围裹着她苗条姓感的躯体,将胸部和臀部突出地展现了出来,旗袍下摆开叉到腿弯,诱人的**若隐若现,颇为撩人。

    大茶壶呼吸就有些急促,低着头,眼睛却偷偷贪婪的在她**上扫视,嘴里道:“月仙姑娘可还有旁的吩咐?”

    这,就是袁月仙了。

    见叶昭“盯”着自己身子看,袁月仙秀眉微扬,但却不动声色,在这风月场所,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叶公子面不红心不跳,这还不算急色的,只是想不到苏“公子”所等的人原来也不过是个俗人。

    叶昭却是在琢磨,虽不知道此旗袍是不是受了上海洋行旗袍的启发,这衣服款式,必然是逐渐演变,和前世比起来思路大同小异,想想也就释然。

    袁月仙打发走了大茶壶,几名侍卫在叶昭眼色下留在了房外,叶昭晃悠悠跟着袁月仙进房。

    房内芬香阵阵,家俬华贵鲜艳。

    茶几软墩,几上茶杯彩盅小碗儿风格婉丽,观之忘俗。

    靠窗站着一人背对叶昭,雪白燕尾装掩不住她曼妙媚骨,从后面看就油然升起秀色可餐之感。

    “红,苏兄!”叶昭心里热乎乎的,笑着拱手。

    丽人缓缓转身,粉黛轻描,眉目如画,艳美不可方物,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儿,可不正是苏红娘?

    红娘星眸含着笑意,微微颔首,叶昭却早就几步到了她近前,连声问:“最近好吗?可?可没受伤吧?”真想搂在怀里嘘寒问暖一番,被僧格林沁他们欺负,何其令人心疼?却早忘了屋里还有旁人。

    “我没事。”红娘嫣然一笑,踱步坐回了茶几旁,袁月仙笑吟吟帮红娘倒茶,又问叶昭:“叶公子,您喝什么茶?”

    叶昭摆了摆手,道:“你先退下吧,我二人有事谈。”

    袁月仙一呆,可真是一辈子都没见过这种男人,竟然对自己视若无物,张嘴叫自己“退下”?

    红娘轻笑道:“月仙姑娘,弹一曲吧。”

    袁月仙这才免去了尴尬,轻盈盈坐于对面,拨弄琴弦,泉水叮咚,潺潺而起。

    叶昭微微点头,心说也好,倒也省得旁人偷听。

    红娘似笑非笑的看了叶昭一眼,说:“刚刚不还盯着人家的腿看么?这么快就要赶人家走啊?”

    叶昭心说哪跟哪啊?不过这种事越描越乱,反正这个时代好色不是什么死罪,也不必解释。笑了笑道:“真想不到,这危局你就给解了。”

    前曰接到军报,云南苗人起事,云贵官军不得不赶去苗疆平叛,僧王攻势稍缓,屯兵梧州城下,与贼兵相峙。

    苏红娘不动声色道:“怎么,大将军王要来擒拿小女子么?”

    叶昭干笑道:“老婆大人可不早就被我拿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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