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您以后不用来洗衣房了!”小青心里苦涩,要说现在磕头赔罪,她怎么都抹不下这个脸,再说,也不知道主子们的心思,自己现在乱说话,可不知道会不会犯主子们的忌。也幸好花姬姓子良善,多半不会记仇,以后慢慢再说吧。
“啊?为什么?”花姬俏脸苍白,终于抬起了头。
小青道:“您,您就别问了,刚刚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见花姬有些迷惑,小青无奈的道:“那,那您跟我来。”
一瘸一拐的领着花姬向外走,旁边晾衣服的一个妇人却跑了过来,在洗衣房中,她对花姬算是不错的,这时就更亲热了,拉着花姬的手,满脸喜色的道:“花姬,以后可别忘了大姐啊!”又啧啧,“看这小手,哪是做粗活的人?天生娘娘命啊!”赞叹不已,好似她颇有先见之明一般,更挑衅的看了小青一眼。别说花姬以后得宠怎样了,就内宅的姑娘们,要说换这洗衣房管事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小青也不吭声,现在风头火势,她可老实的不能再老实了。
花姬住的小院实则就在内宅朱墙外,紧邻通往内宅院落铜钉大门,此时大门洞开,几名带刀女侍卫来回巡视,见小青和花姬去了那小院女侍卫都多看了几眼,小青急忙赔上笑脸,花姬却看也不敢向内宅那边看。
“您就在房里等吧?这也快晌午了。”小青领着花姬进了小院,就不敢再进屋子了,在院内槐树下,一脸叮咛,就好像大姐姐。
花姬也渐渐觉得不对劲儿了,但她姓子柔顺,也不敢多问,只能听小青的话,目送小青姐离去,就进了屋。
屋内檀香阵阵,她出去的功夫,已经有人来燃了香,而且床上凌乱的被褥都叠得整整齐齐,红幔也用金钩挂起,屏风外的几上,还摆了水果,全不是她走时的光景。
花姬什么也不敢碰,就这样站着发呆,不知道小青姐要她等什么,但她也只能等。
院内终于响起了脚步声,珠帘一挑,走进来一人,花姬立时又惊又喜,正是络腮胡大哥,她昨晚做梦好像还梦到呢。
“络腮胡大哥。”花姬禁不住惊喜的喊出声,喊完才知不妥,俏脸一红,慌忙低下头看着脚尖,不敢再吭声。
叶昭一怔,随即就笑,“这称呼倒也别致,有意思,有意思,哈哈。”
刚刚处理了几桩公事,翻阅陆月亭关于公平党的著作,却是心里一动,陆月亭此人,文理清晰,阐述[***]制度之黑暗颇有一番见地,更极具煽情把戏,号召“全中国受苦的人联合起来,打倒[***]统治者”,这些著作据闻是陆月亭与一位在香港教会工作的公平党人合著,看起来却是已经有了革命党的基本理论框架,甚至超越了驱逐鞑虏的狭隘思想,加之陆月亭与大批公平党人不知所踪,这些人以后,若有人资助,说不定就会成了气候,革命党,那自然也要革自己的命,此事却是轻忽不得,却是要瑞四从现在开始就要多加留意。
对于陆月亭的理论,叶昭并不认同,首先在现时条件下,就算革命成功,还不是天京那几位一般?新的贵族阶层荒诞横行,洪仁玕的资本主义治国理论只被他们当了幌子,又哪里会做真了?再一个打破一切旧传统旧秩序,对于立国后政策、法治、民生根本没有概念,可不知道要折腾到几时才能再次形成有序社会。何况革命党欲成事,就必然要天下大乱才有良机,这个天下大乱到天下大治的时间,就错失了追赶欧罗巴的最佳时机,这千年百年中国积攒下来的家底都会被折腾干净,就如同前世一般。
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踏踏实实提高最贫困阶层的生活水平,提高创造财富的效率,再逐步实现健康的民意社会,才是正途。
叶昭也相信,没有接下来一百多年的瞎折腾,现今社会有序发展下去,到一百多年后,比之自己经历的后世,中国人会自信的屹立于世界之林。这个自信不等于后世的自信,绝不会如同后世一般形成各种千奇百怪的思想,偏激、盲目自大、自卑媚外充斥其间,所获得的信息渠道不同,教育不同,见识不同,而形成各种片面的世界观。
有时候叶昭也琢磨,就算后世真的明煮,决定某项国策公投,一人一票,说不定会搞得天下大乱,概因后世从没形成一个成熟健康的民意环境,国内国外各种洗脑令人思维混乱。说到底,还是从最根源的不自信开始,从百年前就被播下了种子。
琢磨着这些事,叶昭不由得有些闷闷的,看看时辰到了晌午头,却是想起了花姬,不知道睡一觉好些了没,背井离乡被人当货物般卖来卖去,又在府内多受虐待,可也真够可怜的,可喜的就是小丫头出污泥而不染,保有一颗赤子之心,这点也是叶昭喜欢她的地方。
等进了屋,听到花姬一声“络腮胡大哥”,叶昭不禁莞尔,半天疲累仿佛一扫而光。
“喊我叶大哥吧。”看花姬忸怩的看着脚尖,叶昭笑着说。
“恩,叶大哥!”花姬小声叫了一声,还是不敢看叶昭,那清澈的目光令人心慌慌的。
叶昭笑道:“几时醒的?”
花姬俏脸一红,摇摇头:“不,不知道。”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急急的问:“叶大哥,他们没怎么你吧?打你了没?”
叶昭笑道:“你说呢?”
花姬纯真,可不是愚笨,敲了自己脑壳一下:“我真傻,这间屋子,定是叶大哥叫我睡的了,常八爷和小青姐都没提昨天的事,也是叶大哥帮我的,叶大哥,您是府里的贵人,是不是?”
叶昭笑道:“说不上,倒是和大管事挺熟。”
花姬恍然,感激的道:“叶大哥,您就好像我的外婆一样。”外婆说每个人都有一颗天上的星星守护,在凡间,那颗星星就是你身边的人。外婆还说,花姬也有一颗星星曰夜守护着,会偷偷擦干你的眼泪让你不再悲伤。叶大哥就是外婆说的那颗星星吧?
和外婆一样?叶昭哭笑不得,挠了挠头,说:“怎样?肚子饿了吧?想吃什么?”
花姬不敢拿主意,说:“不去餐堂吃吗?”
叶昭笑道:“不去,没事,听我的,想吃什么就说,今天我请客,咱出去吃。”
一听要出去吃,花姬吓了一跳,可见叶大哥豪气,也就壮了壮胆子,点了点小脑瓜,实则心里可是抱着赴死的决心,若被人揭发,不能连累叶大哥。
叶昭道:“你想吃什么?”
花姬小声道:“大哥吃什么花姬就吃什么。”
叶昭就笑:“那这么说吧,你小时候最爱吃的是什么?”
花姬脱口而出:“大棒汤刀米饭。”很小的时候外婆托人从城里买,最喜欢吃的美味。
叶昭就笑:“那咱就去吃大棒汤,你等等,我去问问这哪有卖的。”
叶昭到得外面,几名便衣侍卫忙散开,见叶昭招手才走过来,叶昭就问:“你们可知道什么是大棒汤。”随即看着一名侍卫笑道:“你是云南人,定然知道,云南大棒汤。”
那侍卫一怔,道:“奴才听说过,这大棒汤在广州唤作涮油汤。”
叶昭道:“哪里有得卖?”
“东城三道门那最多。”侍卫脸色有些古怪。
东城三道门?那不是大杂院区了?朱丝丝就住那里,贫民最多,再见侍卫脸色,叶昭也知道定然不是什么珍稀佳肴。
随即叶昭就冲屋里喊:“花姬,走了,咱就去吃这个大棒汤。”
花姬怯怯走出来,跟在叶昭身边,虽然回来可能挨一顿毒打甚至被再卖掉,可也不想扫了叶大哥的兴。
……坐在马车里,花姬低着头不说话,更不敢看叶昭。
马车一溜疾驰到了东城,叶昭掀开窗帘向外望,却是微微点头,刚刚经过的就是朱丝丝家住的院子,那倒塌的院墙已经垒砌起来,旁边几座大杂院也是,都经过了修缮,这一点点的,生活环境在改善中。
不过等叶昭见到什么涮油汤,立时有些头晕,什么涮油?不过是火巷子里卖的苦力饭,不知道煮了多少年的骨头煮出的一点油花花,烩大块大块的白菜,一大海碗刷油汤里或许能找到一丝塞不住牙缝的小碎肉末,配以硬的硌牙的糙米饭,就是涮油汤刀米饭了。
叶昭跟饭摊老板聊了几句,听闻现在广州还有一种杂炖肉的吃食,这老板就在经营,等过晌午一两个时辰后,涮油汤就收了,开始卖杂碎肉。所谓杂碎肉就是从酒楼、大饭馆搜集的残羹剩菜。饭摊子收回来掺几瓢水,洒把盐一煮,看起来还是香喷喷油汪汪的。穷苦人家花三五个小钱买一碗,还吃得乐呵呵的,戏称里面的猪骨头是狼牙棒、肉皮是滚刀肉,鱼骨头是棒子鱼。
老板又说,现在这涮油汤的白菜已经是买的新鲜白菜,再不是以前去菜市场捡的烂白菜帮子了,而杂碎肉,生意也没以前好了,以前人们吃杂碎肉,穷苦人一年都见不到荤腥,过过嘴瘾,现在广州城里,逢年过节能买上二两肉的人家越来越多,何苦吃人家的剩菜?
老板叹气说,看样子再过两年,这杂碎肉只能去乡下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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