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赵三宝就令众兵勇或将号衣反穿,或直接换了那被杀练勇的衣衫,又将换下的平远军号衣削成布条,一圈圈盘在众人头上,高高隆起,顷刻间,倒真是一群闽南乡勇的打扮。赵三宝又令人去男子少妇院中取了竹子,做成担架,要几个兵勇扮作伤员躺在担架上,盖上布单,又命大家掩埋步枪,只留下十杆步枪藏于几个担架上,将步枪子弹全数分给指定的十名步枪手,其余人则暗藏左轮枪,又叫人拿起那些刀矛,赵三宝用血布包了头,这一番打扮,可就转眼成了一群狼狈吃了败仗的闽南乡勇。
赵三宝这时就指了指那两名曾经犹豫想说话留下的兵勇,道:“你二人护送府台大人回大营。”又对那少妇和男子道:“还请两位引路。”
两个兵勇脸都是一白,猛地跪下,咬牙道:“大帅,属下宁死不从!”
赵三宝微一皱眉,略一琢磨,就点了另外两个兵勇,道:“你们去,不得啰嗦,此事比你我姓命更为重要,到了大营,要王奎山那王八蛋顶我总兵之位,务必令各营严守警戒,莫被贼兵乘虚而入。如若见到我的脑袋,叫兔崽子们别慌神,只管为我报仇!”他与参谋房总长王奎山时常争执,这时节也不忘骂他一声王八蛋。
“是!”两兵勇眼含热泪跪下,用力磕下头去。
刘登焕也知道这时节啰嗦不得,只能听赵三宝吩咐。
“好,走了!“赵三宝低低吆喝一声,随即人影四散,在夜幕中消失。
……延平知府衙门大堂,穆荫手臂上包着白纱,其实他只是擦伤,并无大碍,此时一脸寒霜,到手的鸭子飞了,又如何不气恼,更可恨的是这平远军步枪犀利,近战拼刺刀愣也将一枝刀队击溃,杀出了一条血路,虽说听闻是军部卫兵,赵三宝手下的精锐,当时城中也是一片大乱,可也未免太令人脸上无光,百十号人,愣被其逃脱了半数。若传到皇上耳朵里,怕申饬都是轻的。
也就难怪穆荫尽遣士兵出城,誓要将赵三宝余部围歼在这延平山林中了。
此时穆荫看着堂上傲然而立的一个小毛孩,眼里如欲喷火,俘获的几名伤兵,大多伤重不起,只有这小毛孩尚能站立,实则其左腿血淋淋的几可见骨,根本行走不得,是被人拖进来的,偏偏他硬是在堂上站了起来,看那颤抖的血腿,不知道有多疼痛,让人看着心都一颤一颤的,可他偏就这样支撑着,颤悠悠的站着。
他年纪才多大?十四五?十五六?
“还不跪下!”旁边有兵勇大吼一声,少年呸的在地上吐了一口,轻蔑的看着堂上的穆荫和侧坐的刚安,“老子跪天跪地跪大将军王,这大王八和软脚虾算什么东西?我呸!”
“嘭,嘭,嘭”伤腿腿弯被兵勇用力踢,少年疼得脸一下煞白,全无血色,跄踉两步,却仍站立。
兵勇又要上前去踢,刚安转过了脸,不忍再看。
“拉下去,把他的腿给我切下来!”穆荫动了真火,一脸阴寒。
“喳!”几名兵勇如狼似虎,扑了上来。
此时的延平城城门处,一队狼狈不堪的练勇叫开了城门,昏暗的火把下,门洞里的勇兵看着这队人,呲牙道:“咋了,在城外被赵三宝端了?”
“可不是吗?”队伍里有人哀声叹气,有人瞪着眼睛骂道:“少他妈说风凉话,你们他妈在这安安稳稳的当大爷,老子出去拼命!合着好事儿都是你们的是吧?”
那守城勇兵脸一沉,他的伙伴忙拉住他,笑道:“爷几个,咱爷们在这吃西北风也不好受,大夥儿心里都不爽利,得了,您几位慢走,慢走。”
这队勇兵这才骂咧咧的进了城。
关了城门,开始搭话的那勇兵呸的吐了口唾液,“什么东西!让他妈赵三宝揍得三孙子似的,跟咱撒气!”
那脾气好的兵勇叹息道:“算了,都是混口饭吃,咱呀,这脑袋还听自己使唤的时候多吃点多喝点,比啥都强。”
“妈的!”挺横的勇兵哼哼着,又抄着手站到一边打盹去了。
延平府大堂上。
“且慢!”刚安阻住几名正拖拉小杆子的兵勇。
穆荫微微蹙眉,看向了他。
刚安笑道:“右堂大人,这是赵三宝的卫兵,下官还要赖他盘问汀州军情,何况小小狂徒,不知天高地厚,右堂何必动气?”
小杆子明亮的眼睛瞪着刚安,火焰熊熊,“软脚虾,你甭想打我的主意,老子就算死了,脊梁骨也比你的硬!”
穆荫冷笑道:“拉下去,把他那条狗腿也给我打折了!”
刚安叹息一声,低下了头。
几名兵勇将小杆子拉到院中,按倒在地,抡起棍子就打,小杆子脸色煞白,咬着牙,哼也不哼,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穆荫听着外面噼噼啪啪的响声,冷哼道:“不知死活,我看看他平远贼的骨头有多硬。”喊道:“给我用力,今儿我要听不到他喊痛,你们几个的脑袋都给我小心点!”
院中兵勇立时棍棒齐下,而且都是照着小杆子的伤腿打,如同万针攒心,小杆子闷哼一声,昏厥过去。
“哗”,很快有兵勇拎来一桶冷水,泼在小杆子身上,小杆子慢悠悠醒转,众兵勇又抡起棍棒打下。
就在这时,突听府衙门外有人大喊:“什么人?”随即乒乒乓乓声大作,有人猛力的敲起了铜锣,“有贼来袭!”
“咣”,两名火器营官兵仰摔进来,一条大汉快步而入,手中短枪嘭嘭两枪,将这两个兀自挣扎的清兵击毙。
“三宝爷!”小杆子惊喜的大喊。
妈呀!那几个抡棍子的兵勇吓得大叫着向堂内跑去。
“怎么回事?”穆荫却正皱眉走出来,忽然就见到了几步外的赵三宝,他一愣,是真的愣了,想跑,却觉得腿怎么也动弹不得,只见赵三宝手中黑洞洞的枪口抬起,他心里只念叨了一句,这他妈是个疯子,就听嘭嘭两声枪响,胸口巨震,眼前一黑,踉跄向后摔倒。
那些从后衙奔出来的火器兵立时如鸟兽散。
自有警卫兵追上去大喊:“缴械不杀”,实则是为了夺他们的枪械弹药。
赵三宝大步走入内堂,却见堂内空无一人,刚刚好似看到刚安就在堂中,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赵三宝狠狠吐了口唾液,大步走出堂外,此时已经有警卫兵砍下了穆荫的头颅,正攀上旗杆挂了上去。
赵三宝大声道:“今曰咱就夺了延平城!敢不敢!”
四下应声雷动,小杆子挣扎爬起,大声道:“三宝爷,我也去!”
赵三宝大笑道:“好,上担架!”
五十七头恶狼组成的狼群立时就在这延平城中呼喝冲杀,势不可挡,实则延平城中守军本就空虚,此刻更闻听钦差大人的脑袋都被砍了下来,又哪里还有斗志?东一股西一股的兵勇与狼群碰撞即溃,四散奔逃。
混乱中实不知道多少平远军杀入了城中,清军兵勇狼奔豕突,纷纷向城外跑去。
天色微明,东城墙墙头,赵三宝将一面大旗插在城头,豪迈大笑道:“今曰叫他们知道咱第四镇儿郎都是铁打的汉子!”
卫兵们欢呼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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