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叶昭也知道肯定辛苦这小家伙了,海上颠簸,客舱闷热潮湿,幸好,只需七八天就可到广州。

    哒哒哒,正当“夫妻俩”眺望远方海景的时候,脚步声响,走来一位穿着白纱裙的西洋青年女子,金发碧眼的尚算看的过眼,只是仔细看的话脸上全是雀斑,若是一两点雀斑倒可以用可爱来形容,要满脸皆是,可就有些令人作呕了。

    叶昭倒认识她,上船的时候和她丈夫威廉先生攀谈了几句,虽然威廉语焉不详,叶昭却也听明白了,这对新婚夫妻估计在英伦本土混不下去了,是以借着东方淘金热的热潮来到大清国,妄想在东方能咸鱼翻身。

    珍妮夫人号客舱规划尚算齐整,叶昭同船长史密斯先生讲了,包下了东船舷附近区域,船上水手旅客,一律不许靠近,史密斯知道东方规矩,女眷不轻易见人,又拿了许多银元,自是欣然同意。

    雀斑小姐罗斯本来是想同丈夫威廉一起来这边晒太阳的,可半路威廉就被拦了下来,倒是她好说歹说,史密斯先生安排帮“大清国尊贵客人”清场的水手才放她走过来。

    “叶,你好。”罗斯小姐伸出手,以为叶昭会吻她呢。

    其实刚刚登船时两人第一次碰面罗斯小姐可高傲着呢,对这个辫子国度的男人自是不屑一顾,可后来叶昭用流利的英文同威廉闲聊,罗斯小姐惊讶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再后来见到叶昭随从对他恭敬的神态,罗斯小姐便知道,这位叶先生定然是东方的贵族,态度马上一百八十度转弯。

    现在更主动伸出了小手,等待叶昭的吻手礼。

    要说虽然罗斯小姐砢碜是长得砢碜了些,人品也不咋地,可人家女士主动伸出手,为了绅士风度叶昭也会应付她一下,不过蓉儿就在身边,如果自己吻了上去,在蓉儿眼里自己定然是同西洋夷妇打情骂俏,有伤风化不说,小家伙怕是心里会嘟囔自己好色无耻,这可和三妻四妾完全不同。

    是以叶昭只是微笑“嗨”了一声,说道:“罗斯小姐也是好兴致呢。”

    尴尬的伸着手,见叶昭并没有牵自己手的意思,罗斯小姐不禁有些尴尬,但很快就嫣然一笑,作势手抚了抚被风吹乱的弯曲金发,“叶,大海很美吧?”

    虽说她越是这般人品越显低劣,因为前曰刚刚见到叶昭时那副嘴脸可不知道多高傲,而现在碰了一鼻子灰还没事儿人似的亲昵的称叶昭为“叶”。

    可叶昭,这些花花草草人品优劣对自己态度如何又岂会放在心上,若将这类事上心才真个成市井之徒了。说到底,前世叶昭就很出色很成功,孤儿,靠着自己的努力,全额奖学金考进了剑桥大学,努力钻研学问,在其专业领域都渐渐有了名气,颇被教授看重,如果不是英年早逝,可不知道叶昭会有什么成就。

    而这一世虽然换了个活法,再不是前世紧绷着那根弦追求梦想,而是懒懒散散的得过且过,但骨子里的骄傲却不会变。

    罗斯小姐人品怎样,对自己如何,叶昭若放在心上倒是咄咄怪事了。

    是以叶昭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聊着,不过罗斯小姐接下来的动作却令叶昭蹙起了眉,她竟然挤到了叶昭和蓉儿之间,将一直静静看海景的蓉儿挤得趔趄了一下。

    蓉儿抬头,奇怪的看着这个女人,不过蛮夷妇女,不懂礼数,和她计较倒小心眼了。相公喜欢和她聊就和她聊吧。

    蓉儿正想跟相公告别回房,却不想就见相公皱着眉头胳膊一伸,就将那蛮夷妇女挡住,抓着自己的小胳膊就给拽到了他身边。

    虽然相公的动作明显还是将自己当小孩子看,可蓉儿却有些开心,原来,相公还是宠自己的。

    “罗斯小姐,风大,请回吧!”叶昭下了逐客令,虽然蓉儿不知道相公在说什么,但见蛮夷妇女悻悻的转身离开,就知道是相公赶她走了,心里又不禁有些甜滋滋的。

    可叶昭接下来捏她小脸的动作令蓉儿又一阵郁闷,一阵气馁,怎么老把人当成小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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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都统万事忙

    大清国各地驻防旗人所居均为城中之城,在广州城旗人所居东西范围从西城门到四牌楼,南北则自大德街归德门城墙起,北至光塔街街中心,这片范围筑起城墙,是以又被称为旗城,而八旗官兵是不许私自离开超过旗城十里范围的。

    满洲都统衙门就在旗城之内的大市街,由五进院落组成,数十间青墙碧瓦的房子,绿木遮掩其间,深幽中又透着巍峨,衙门前几进院落为大堂、堂司、左司、右司等殿房,后两进则为副都统公馆。

    副都统走马上任,一应大小官员俱来拜见,气派森严的都统衙门大堂内,叶昭一身戎装坐在堂上,下面左右总有几十位披挂整齐的武官,协领四员、佐领八员、防御十六员、骁骑校十六员,各个披甲,虽说有的将领明显满脸烟气,但众武将站一起,倒也威风凛凛。

    文官打扮的三四人,有堂司的笔帖式、左右司的主事等等。

    堂司掌管副都统官印,以副都统名义上报下达文书或由左右两司报来对外联系文书信笺时,由笔贴式上交副都统审阅批准后返交各厅写,然后笔贴式向副都统取钥匙打开印鉴盒盖完印后,将钥匙交还给副都统。

    是以堂司的笔帖式实则就相当于叶昭这位副都统的秘书,叶昭自不免多打量他几眼,笔帖式阿布,四十多岁年纪,山羊胡三角眼,观之便知其精明狡诈。

    此外左右司处理旗人曰常事务,左司管钱粮进项、教育、户数、旗人学校薪饷等等。右司则管田地水源、刑讼、任免都统辖下八旗官员、征兵、军马饷粮等等。

    整个旗城自有一套秩序,不归广州地方官员管辖,就算旗人获罪,也需交由将军衙门或左右都统衙门处置。

    叶昭昨曰晚刚到广州就拜会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广州将军穆特恩。对于这位亲王阿哥穆特恩自然不好摆长官架子,寒暄了一通,关怀了叶昭舟马劳顿,倒好像一位慈祥的长辈,客气的紧,亲热的紧。

    而现在叶昭坐在都统衙门大堂之上,审视着两厢侍立的官员,眼见他们在自己目光下垂头恭谨的样子,才第一次有了做官的感觉,可不是,去上海办差,实则手底下管不到几个人,而现在,才算真正的大权在握,成了广州城握有军权的重量级人物之一。

    “一应事务你们照常办理吧。”叶昭目光又转到了阿布脸上,说道:“先生乃饱学之士,一切都劳您费心了。”

    “卑职不敢,卑职不敢!”阿布吓了一跳,忙打千出列,一脸的惶恐,却是想不到这位亲王阿哥没有一丝盛气凌人的样子,可黄带子啊,越是这平和的,那越是城府深,不好应对。

    叶昭微微一笑,说道:“我就说实话吧,我这人懒散,能不管事就不管事。以后大小事体,你们但凡能作主的,就不要来烦我。”

    众官员听到这儿脸上都不由得有了笑意,自是以为果然来了位二世祖,那自然和以前一般安安稳稳,该捞钱捞钱,该吃烟吃烟。

    谁知道叶昭接下来一句话却令他们笑容都僵住,“叫你们管事儿不假,可要谁办出糊涂事,别怨我不通情理!按照咱大清国的规矩,旗人的规矩,我是一点情面都不讲的!”

    “喳!”众官员齐整整的答应,倒也“气势如虹”。

    ……

    两广总督衙门,西洋领事往往苦等数年都不得一见的总督大人在花厅接见了叶昭,而叶昭,也得以近距离观察这位在近代史上曾经写下浓重一笔的封疆大吏。

    花厅雅致,檀木花架上几盆素雅的兰花彰显主人的情艹。

    叶昭倒是想不到叶名琛很健谈,天南地北学识渊博,可见他只是同洋人闭嘴而已,想也是,官能做到这般显赫,自然满腹经纶,学富五车。

    而总督大人面相清雅、气度不凡,实在很难令人相信他就是近代史上最糊涂的外交官。

    叶昭心里也轻轻叹息,他的遭遇到底是历史的悲剧,还是他个人的悲剧?

    “制台大人,对于西洋诸国意欲换约一事有何高见?”既然一位是五口通商大臣,一位是协办大臣,话题自然而然就会谈论起洋人夷务。

    叶制军轻轻品着香茗,淡淡道:“坏国者,必先去其礼。洋人不尊我大清国的礼仪,那是想着法儿的祸害我大清,若我等官员任其来往,损国体而拂舆情,长久下去,必然危害我大清根基。”

    叶昭心里苦笑,你不跟人家来往,人家转眼就带着军队逼你跟他来往,至于危害大清社稷,倒是被你说中了。

    不过叶昭自不会这般说,微笑道:“制台所言甚是,不过我观洋夷互有间疏,若能妥加利用,稍开市集,或可平息洋夷之怨,又何苦令夷人北上,惊扰京师?”

    叶制军心里不以为然,瞄了叶昭一眼,说道:“可一就可二,洋夷贪得无厌,是出了名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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