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该营佐领对之评价颇高,可不是,第二次逃旗前,他却是在水师营服役,只带了五十名甲兵就将横行珠江的水盗王王鼎发端了老窝,更生擒了王鼎发,贼五百余众鸟兽散,他也凭借军功晋升为骁骑校,谁知道没过多久又干起了老本行――逃旗。
“把人带进来。”叶昭来了兴致。
“带神保!”随着阿布尖嗓门的高喊,不一会儿,一名被五花大绑的汉子就被甲兵推了进来,倒和叶昭想象的不同,汉子身材并不高大,面相也清秀,只是眼神锐利,透着不服不忿的愤怒!
他浑身血污,显然受了鞭刑,在大堂上昂首而立。
“大胆,还不跪下,求都统大人饶你狗命!”阿布对着神保低喝。
神保却仰着脑袋,紧紧抿着嘴唇,理也不理他。
“混账东西!叉他跪下!”阿布大怒,就做手势要甲兵按他跪于堂下。
叶昭就笑了,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们都退下吧,把他的绑也解了!”
阿布一怔,忙道:“主子,人犯凶狠顽固,奴才还是在旁边伺候主子才放心。”
叶昭微笑道:“免了,我就不信他还能挟持上官,不过是逃旗嘛,又不是伤了人命的凶徒,怕什么?”
阿布犹豫着,但终究不敢不听叶昭言语,只得和甲兵一起帮神保松绑,低声在神保耳边道:“我告诉你,这可是郑亲王世子,你若敢无礼,整牛录必被连坐,你旗里总不会没有亲近好友!”
神保听了倒是微怔,不由得就正眼看向了叶昭。
阿布带甲兵走出去,侍立堂外,只要听得堂内动静不对,自然要马上冲进来护主。
叶昭打量着神保,就笑道:“你的长官都评价你文韬武略,你也累军功擢骁骑校,本是大好的前程,为何自甘堕落去做商人?”
神保抿着嘴,也不吱声,三次逃旗本就该发放黑龙江为奴,又同汉女成亲,可不知道面前的亲王阿哥想怎么处置自己。
叶昭又笑道:“跟我说说你这奴才怎么想的,我或许就不治你妻女之罪!”虽说近年来实际上民间旗民之间通婚已经颇多先例,渐渐有屡禁不止的趋势,官府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真的追究,通婚者旗人也好,民人也好,都是要下大牢的。
神保心中一凛,刚刚他只想到自己的罪责,却忘了若上官追查,自己妻女必然受到株连,他终于开声了,嗓子有些嘶哑,“大、大人,标下一直隐瞒身份,实在和她们无干!”
叶昭拿起茶杯抿了口茶,说道:“这话呢谁都会说,是真是假本官自会判断,你说说吧,为什么逃旗,咱旗城就容不下你么?”
神保紧紧抿着嘴唇,好一会儿,终于挤出了一句:“我,我是看不得他们的丑态!”
“他们?他们是谁?”叶昭饶有兴致的问。
神保却又紧紧闭了嘴。
叶昭盯了他一会儿,就笑道:“可是哪位佐领得罪了你?或是欺压你?你说出来,今天在这大堂上,不管说什么,我恕你无罪!”
神保拨浪鼓似的摇头,看着叶昭鼓励的微笑,犹豫着,终于道:“我是看不得咱旗人的丑态,一个个吃着大清国的俸禄,可看看他们都干了些什么?吃鸦片、架鸟玩鹰、狎记养相公,不止广州八旗,燕京城也这样儿!对的起老祖宗吗?再说了,满洲进关二百多年了,为什么旗民不能通婚?汉人有什么不好?心甘情愿养着咱旗人,咱不惭愧吗?要这样下去,我看大清国要完!也该完!”他却是越说越激动,竟然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的话全抖了出来。
“大胆!”叶昭啪的一拍桌子,大堂外阿布探了探头,见没有异状,才缩回了脑袋。
神保说完就知道闯了大祸,这位亲王阿哥,简直笑里藏刀嘛,那笑容能令你不知不觉就信任他,不知不觉盘旋心里很久的念头就说了出来,可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
想到妻女可能横遭祸端,神保再不敢强硬,双膝跪倒,道:“大人,您刚刚说了不管神保说什么混账话,都恕神保无罪,神保不敢奢求,只求大人饶了我妻女!”
凝视着神保,叶昭脸色渐渐温和下来,说道:“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若再有第二次,我定然要你的脑袋!”说心里话,还真没想到神保能讲出这么一番话,令叶昭吃惊的紧,只是脸上不显。更不由得就起了保他的念头。
神保一怔,抬头不解的看着叶昭,难道这位亲王阿哥就这样轻轻放过了自己?
叶昭抿了口茶水,又道:“你既然是马上的英雄,何苦要作贱自己去行商?我想个辄,免了你流放黑龙江之苦。不是我宽仁,实在是正值用人之际,不瞒你,过阵子咱满洲八旗会编制一营火枪队,你呢,就去踏踏实实当差。妻女的事儿,先缓缓,你戴罪立功,这阵子却不可去见她们了,不然可就害了她们。”
神保怔了又怔,呆呆看着叶昭。
叶昭挥了挥手,“你这就下去吧,我爱惜你是个人才,你也莫负了我!”
神保盯着叶昭看了几眼,随即砰砰砰砰磕了四个响头,额头都磕出了血,他再不说话,转身大踏步而出。虽然不相信事情会这般轻易解决,但若亲王阿哥不食言,那对他,自然是天高地厚之恩,唯有以死报之;若阿哥食言,自己倒无妨,但若伤自己妻女姓命,那这几个头,就是告诉阿哥,自己定会以命相搏。
见神保走出,阿布等本想拦住,但见叶昭对他招手,这才忙快步进堂,来到叶昭身边,听着叶昭低声吩咐,不住的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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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要低调
广州城西关店铺林立,自前朝西关一带已经是同洋夷通商的口岸,到大清立国第一次中英战争前,广州更成为唯一的中外通商口岸,西关商户越发稠密,到中英战争十年后的现在,虽然因为广州城迟迟不许洋夷进入,上海随之渐渐取代了广州的地位,但因广州毗邻香港,下西关,商行夷馆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渐渐形成了一片商贸繁华之地。
从西关沿珠江而下,即是黄埔港,这一带洋行云集,黄旗行、双鹰行、瑞和行、广顺行等等,这片商号同曾经垄断对洋贸易的十三行混处,又被称为夷馆,乃是各国商人的商号,例如大吕宋行乃是西班牙馆,广顺行为美国馆,双鹰行则为英国馆。
双鹰行前有一片广场,又唤作英国花园,前几年遭了火灾后,栏杆被毁,这个原来封闭的广场就成了通衢大道,一些沿街叫卖的小商贩也喜欢聚集在这里做些小本生意卖咸橄榄、卖花生、卖糕点、卖茶水、卖粥等等等等。
叶昭领着瑞四,换了便装,前几天将西关黄埔一地走了个遍,最后还是从下西关买了宅子,乃是临街门市,后套小宅院,原主人姓张,却是举家迁去香港,是以将祖屋变卖,售价银一百五十两。
瑞四不懂商业价值,就觉得这桩买卖主子亏了,可不是,宅院又小,房屋又多有破败之处,一百五十两银子,价钱实在高的有些离谱。不过瑞四也知道主子行事从不无的放矢,是以这几曰只是按照主子吩咐雇佣工匠修补宅院。
叶昭自有叶昭的用意,下西关一带虽说商铺云集,但要一时半会却不好寻到卖家,你总不能大撒银钱高价去买人家的酒楼银楼,太张扬,太扎眼,惹人注目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未免不美。
在下西关买宅子买门市,本就是想同广州普通商人接触,算是调研吧,叶昭不由得想起了前世一个颇有特色的字眼。何况宅子小又怕什么?蓉儿是断不会来住的,自己偶尔过几夜,难道还真的一定要锦衣玉食么?
这家商号本是卖布匹的,现在黄梨木柜台、货架上空空如也,叶昭坐在门口的木凳上,轻摇折扇,观察着过往的行人,却是盘算自己做什么生意好。
回头,就见到了在店里正感慨的四下观望的秋掌柜,老先生五十出头,举止儒雅,为店铺老东家效力近四十年,从学徒起就在这家店卖布,现在老主人举家迁去香港,他却故土难离。
不过老东家对他不错,在叶昭面前一力举荐他,叶昭若想开店,又恰好需要这么一位熟悉西关行情的帮手,也就乐得顺水推舟,暂且留下来观察观察。
“秋掌柜,你说说,咱们这铺子,做些什么营生好?”叶昭收起折扇,站起了身。
对于新东家,秋掌柜所知不多,只听说是京城破败商人之家,来广州讨生活的,而叶公子虽然衣饰简朴,但那气度一观就知不凡,想来以前定然是高门大户。
听东家问起,秋掌柜想了想道:“商业七十二行,不管做哪一行,若能摸到门路便可拔尖儿,不知道少东可有相熟的行当?”东家出自京城,说不定就有什么路子。
叶昭踱了两步,笑道:“要依我的意思嘛,我准备开一家钱庄,秋掌柜以为如何?”
秋掌柜一口气差点没憋回去,开钱庄?那得多大的资本?何况这行更不是有银子就能办起来的,要有信誉有声望,人家才信服你钱庄出具的票号,不然就算你说破大天,人家拿你的银票当草纸,那终究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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