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仍在下着,从白天的雪花到此时的雪籽,老天爷似乎要给定州一个更加寒冷的冬天,地上的积雪被冻得发硬,脚踩在上面,发出吱吱喀喀的声音,李清似无所觉,脑子里总是盘旋着与清风有关的一些事情,怎么样才能缓解这一局面呢?李清苦恼之极,至少现在看起来,是无解的,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清风会发现,她的担心是多余的,但倾城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自己并不了解,到时候,倾城真得能容得下清风么,如果两女水火不容,那到时还真是一个大麻烦。

    唐虎当然不知道李清脑子里想得是什么,他警戒地跟在李清身后一步,一只独眼四处扫描,手紧紧地握着刀把。

    清风的旧居就在眼前,李清停下了脚步,看着那幢木屋里透出的灯光,咦了一声,这幢小木屋是以前的清风霁月姐妹两人居住的地方,而前面的大房则是以前的学堂,清风霁月走后,这幢小木屋又住了人么?李清心里有些不喜,这个揭伟,是怎么办事的?

    “大帅,屋里有人!”唐虎道,“我先去瞧瞧!”

    李清摇摇头,“不用,我只是过来瞧一眼,不要打搅里面的人了。”

    走近几步,隔着窗棂,依稀可见一个人影正坐在窗边,看那身影,却也是一个女子,耳边传来一阵极低,但却宛转悠扬的歌声。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徊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中央。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

    李清听着这歌声,不由一怔,这唱歌的声音好熟,竟似是清风的妹妹霁月的声音,他走近两步,仔细再听,屋中女子似乎在飞针引线,缝制着什么东西,却一直在翻来覆去地反复吟唱这首诗歌。

    是霁月,李清这一次听得很清楚,霁月不是到定州去了么,怎么又回到了祟县,难怪这小木屋里有人,李清恍然大悟。但又十分奇怪,霁月怎么老唱这首歌,这首歌虽然曲调优美,但却是描写一个失意的痴情人,对远方意中人的憧憬,向往追求和失望、惆怅的心情和可望而不可及的心理感受,是一首十分幽怨的诗歌,霁月喜欢上什么人了?那男子是谁,居然让霁月觉得可望而不可及?

    唐虎也凑了上来,听了一遍,唐虎忽然道:“大帅,好像是霁月姑娘的声音呢!”唐虎的嗓门一向高,李清刚想阻止,屋里已传来一声低低的惊呼,歌声旋即停止,李清怒盯了唐虎一眼,唐虎一伸舌头,一头缩了回去。

    窗户猛地被推开,霁月出现在窗口,“是谁?”她刚刚开口,便赫然发觉站在她窗口的竟然是李清,不由张口结舌,脸上的意外神色无法掩饰地流露出来。

    “大帅!”

    李清有些尴尬,这深更半夜的,自己摸到一个小姑娘家的窗口听对方唱歌,这要传出去,真还不是一件什么好听的事,看到霁月盯着自己的那双大大的眼睛中充满惊讶和不可思议的神情,他只好点点头,“霁月,你不是去了定州吗?怎么会在这里?”

    霁月脸上神色一黯,欲言又止,一阵风吹来,房中穿着单薄的她顿时打了一个哆嗦,看到仍站在外面的李清,忽地想起什么,匆匆跑到门边,打开木门,“大帅,外面冷,进来说话吧!”

    李清略微躇踌了一下,终于还是跨进了门去,霁月是清风的妹妹,自己便如同她的姐夫一般,她看起来很不开心,自己关心她,便也是对清风的一种关心。只是不知霁月有什么心事,自己能不能开解她一翻。

    唐虎却没有进门,等李清进门后,他便轻轻地掩上房门,“虎大哥,外面太冷,你也进来吧!”霁月轻轻叫道。

    唐虎咧嘴一笑,道:“霁月姑娘,。放心吧,我身体壮,穿得又厚实,不怕冷。”拉紧房门,靠在门楣上,开始无聊地数雪粒。

    李清打量着小木屋,和先前一样,仍是十分简洁,房内地龙烧得正热,屋内暖洋洋的十分舒服,脱下大耄,随手放到桌上,看着桌上放着的一个针线筐,不由意外地道:“霁月,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这些了?”李清可知道霁月出身大家,从小念书识字,吟诗作词,弹琴吹萧,便是学女红,也只是绣绣花儿草儿虫儿鱼儿罢了,何曾做过这些?

    霁月却有些慌乱,伸手想将针线筐拿走,慌乱之间,咣啷一声,针线筐翻倒在地,里面的东西顿时一股脑地倾倒在地。

    呀的一声轻呼,霁月蹲下来,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李清弯腰帮他拾掇,将一些零零碎碎捡起来放回筐中,突地看见一双已差不多完工的布鞋,不由分外眼熟,捡起来拿在手中,霁月瞧着李清拿着这双布鞋细看,粉脸顿时通红,伸手便想来夺,伸到一半,却又僵在那里。

    细密的针脚,柔软的面料,让李清的目光不由转向自己脚下此刻正穿着的那一双棉鞋,李清有些惊诧地看了一眼霁月,将手中的拿着的鞋的右边一只翻转过来,果然,在同样的地方,他看到了同样的一句话。

    “云想衣裳花想容!”

    “霁月,原来是你给我送去的那些鞋!”李清道。此时,他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云想衣裳花想容,这一句话的一头一尾,不正是霁月的本名云容吗?自己早该想到的。

    霁月猛地转过身去,背对着李清,头几乎垂到胸前,一双小手紧紧地攥着,身体微微抖动。

    看到霁月的异状,再看看手里那用心到了极点的布鞋,李清忽地明白霁月先前那首歌中所表达的含义,原来,霁月喜欢的是自己。

    一时之间,李清竟然呆在那里,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两人都默不作声,屋里陷入一阵难言的沉默,半晌,李清才回过神来,缓缓走到桌边坐下,将针线筐放到一边,轻轻地对霁月道:“霁月,坐下吧!我们说会儿话!”

    霁月身体僵硬地转过身,垂着头坐到桌子一边,两只手放在桌面上,十指绞在一起,不停地扭动着,关节微微发白,显然心中极为紧张,脸上一片通红,眼眶着却蓄满泪水,便似一个小孩子一般,一直精心隐藏的秘密突然被她最想瞒住的人当场发现,内心的惶恐简直是无法用语言不描述。

    “霁月,你怎么回崇县来了,清风不是将你接到定州去了么?”李清问道。

    “我…我不喜欢定州,我还是喜欢在崇县这里,这里比较简单的生活也许更适合我。”霁月声如蚊蚋。

    李清敏锐地发现霁月眼中闪过的一丝委曲,“是不是和你姐姐呕气了?”发现霁月喜欢的是自己后,李清立即想到清风不可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点,而让两姐妹之间出现了矛盾呢?

    霁月微微楞怔了一会儿,“大帅,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在很短的时间有那么大的变化呢?变化得让你都无法认识,不敢相信,这是为什么呢?”

    霁月抬起头来,眼中的泪水便像断线的珠子般掉落下来。

    李清意识到霁月说得是她的姐姐清风。“霁月,清风与以前相比,是有了很大变化,但不论她怎么变化,她都是爱你的,因为你现在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不,不是这样的!”霁月有些失态地叫了起来,握起拳头,“大帅,不是这样的,姐姐现在她,她…….她更爱权力。”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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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蒹葭苍苍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姐姐呢?”李清有些震惊地看着有些激愤的女孩,“为了你,她吃了多少苦,受过多少累,你知道吗?霁月,你长大了,你应当学会去理解她,为她多想一想,她真得很苦,不仅身体苦,心里也很苦。”

    霁月默默垂泪,张了张嘴,终于把清风要逼她嫁给某一位很有前途的将军的事情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她知道,只要自己一张嘴,大帅肯定便会知道姐姐说的那个人是谁,她不知道这会不会给他们带来祸事,霁月虽然年纪小,但也不是一个任事不懂的小女孩。

    伤心不已的霁月泪水啪啪地掉落在桌面上,很快汇成一团水渍,李清不由有些心软,自觉刚刚有些话说得太重了,霁月必竟还很小,从怀里掏出手帕,想要替霁月擦擦泪水,伸到半途,却又停了下来,自己的这块手帕已经有些分辩不出本来的颜色了。看到上面白一块,黑一块的斑,李清不由咧咧嘴,一脸的不好意思。将手帕冲霁月晃晃,尴尬地一笑,又收了起来。

    看到李清的举动,霁月不由破啼为笑,一张梨花带雨的脸上猛地绽现出笑意,让李清眼前不由一亮。

    看着霁月掏出自己的手绢轻轻擦拭泪痕,李清问道:“霁月,你在祟县住得久了,想必有了感情,陡然离开,一时之间的确有些适应不来,这里的人你都熟了,而在定州,你连几个讲话的人恐怕也难寻到,慢慢来吧,你终是要去定州住的,老是呆在这里,也是给这里的官员百姓添麻烦啊。毕竟你的身份摆在这里,恐怕你不知道,在你的周围,不知有多少人在悄悄地保护你呢,对了,霁月,你从定州回来后,在祟县都做些什么呢,不会天天都做这些鞋子吧?”

    霁月一张小脸瞬间变得通红,神色也变得有些忸昵不安,两手用力绞着手帕,小声道“大帅,我回来后,每天还是教那些孩子们念书识字,只是在闲暇之余才…才做这些针线活的。”

    李清有些头痛,从看到那些绣有云想衣裳花想容的鞋子,再联系霁月见到自己的一些反常举止,他便明白眼前这个女孩竟然将一缕情愫系在自己身上,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一直以来,霁月在他的眼中,都是一个小女孩,更多的时候,在自己脑海中的概念是清风最为钟受,最为宠惜的妹妹,看着眼前这个脸上尚带着泪迹,却又精致的像个瓷娃娃的姑娘,忽地觉得自己便要往这方面想一想都有一种罪恶的感觉。

    “霁月,嗯,是这样啊,以后啊,你别我什么大帅啦,听着怪生分的,虽然我与你姐姐没有名份,但在我内心里,还是以你姐夫自居的,你啊,可以叫我姐夫,或者大哥也行啊!”李清绕了一个弯子,较为隐诲地点明了自己的想法,心知眼前这个聪明的女孩应当能听明白自己的意思。

    果然,霁月的脸色瞬间便变得有些苍白,微微楞怔了一会,却又笑了起来,“行啊,那我以后就叫你大哥,好不好?”

    “行,行!”李清高兴地道,心中以为霁月已经想明白了,“霁月,对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啊?不管你有什么想法,我都可以让你的愿往实现。”

    霁月歪着头,认真地想了想,悠然神往地道:“大哥,我的愿望啊,真得是很简单,我只希望将来有一天,能与我喜欢的人在一起,在他有闲的时候,能和他一起在树间花下,喝喝茶,讲讲话,能和他一起吃晚饭,一起赏月,能为他弹琴跳舞,能让他穿着我为他亲手缝制的衣裳鞋袜,在他忙于公事,驰骋沙场的时候,能为他焚上一柱香,默默地为他祈祷,让他得胜归来,当他一身疲惫归来的时候,能亲手为他解下带血的征袍。当然,我也希望他能爱我,疼我,惜我,想我。我还想与将来的他有一堆娃娃,我们陪着孩子一起游戏,一起读书,看着他们慢慢长大,而让我们一起一天天变老。大哥,你说我的愿望将来有一天能实现吗?”

    李清的头又开始痛起来,霁月明亮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他,脸庞有些潮红,鼻翕紧张地微微起伏,两手死死地抠住桌子的边缘,身体颤抖,以致于桌子都微微地震动起来。

    面对着霁月大胆的,几乎是很露骨的表白,李清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有些狼狈地站了起来:“霁月,你还小,你还小呢,现在不用想这些事,还过几年吧,过几年再说。”一个转身,逃跑般地向外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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