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何区分有功无功呢?”庄继华接着问。

    “那还不简单,你是将军,难道还不清楚那些部队有功,那些部队无功。”镠先生毫不客气的说:“如果连这点都不知道,我看你这将军也是徒有虚名。”

    马寅初知道事情坏了,就算庄继华不计较,可这事情恐怕就谈不成了。果然,庄继华转过身,盯着镠先生看了良久,脸上慢慢浮起一层笑容。

    “说实话吧,镠先生,有些时候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分清军功,镠先生大才,我说点情况,请镠先生帮我分清一二,这些情况都是我亲身经历,绝非虚构。”

    如果伍子牛或者宫绣画在场就知道庄继华开始准备收拾人了,马寅初不了解庄继华,邓汉祥和刘航琛虽不清楚要发生什么事,可却知道接下来恐怕不是那么妙,但他们俩看不惯镠先生那派头,成心让他吃点憋,俩人安静的坐在一旁喝茶,等着看戏。

    镠先生一时间有些错愕,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看马寅初和梁漱溟,梁漱溟清清嗓子准备说话,可庄继华却没给他机会。

    “镠先生,以南京保卫战为例,我们从上海一路退到南京,这沿途,二十四集团军、三十六师、八十七师、八十八师断后,他们一路从上海近郊退到南京城边边,沿途丧师失地。后来溧水反击,蓝运东、安恩甫率兵反击,一举歼灭上野旅团主力,击退曰军近百里,此后孙震将军指挥一零二军在广德展开反攻,歼灭曰军两个师团大部。战后论功,您说他们那支部队的功劳更大?”庄继华皱眉问道。

    镠先生愣住了,他想了半天,忽然冷笑声:“庄将军是在考我呀,将军不是已经论功行赏了吗,还用我这老朽再次评论?”

    “论理丧失失地,是罪大恶极,军队战斗力极低;攻城略地,歼灭顽敌,是莫大的功劳;可是战争不是这样,有啃骨头的仗,有吃肉的仗。撤退断后,掩护全军,这就是啃骨头,溧水反击,广德反击,虽然歼敌不少,可对战役的贡献却不如二十四集团军,三十六、八十七、八十八师。”

    “同样道理,第一次津浦路作战,张自忠庞炳勋坚守临沂,部队损耗超过八成,却依然死战不退,换来了临沂反击的胜利。第二次津浦路作战,邓锡侯将军指挥南线阻击,张自忠庞炳勋汤恩伯在西线阻击,孙桐煊孙连仲坚守泰山防线,这些都是啃骨头的仗,但他们的贡献都不下虞城反击时的快速纵队,可以没有他们的牺牲,就没有虞城反击的胜利。”

    “同样以装备论,张自忠、庞炳勋、孙连仲的部队,他们的装备很差,特别是庞炳勋的四十军,可以这样说,有些士兵连枪都没有。可就是这样的部队,在临沂大战中,却没有一个人逃跑,师长都在一线拼刺刀,将号称钢军的板垣师团死死拖在临沂,话又说回来,他们吃没吃空额呢?我告诉你个事实,他们也吃,照样吃空额,否则就没法带部队,可以这样说,只有中央军的”

    镠先生哑口无言,他没想到大肆宣传的捷报后面还有这么多故事,刚才咄咄逼人的气势当然无存,可庄继华还是没打算放过他。

    “书生意气说说可以,但历朝历代,光凭一腔热血是干不成事的,历朝历代都是如此。”

    梁漱溟看看镠先生脸上有些挂不住,便笑了笑:“看来我们做事的确理想化了,镠兄,国家之事如高屋大楼,即便是小修小补,也要谨慎小心。”

    马寅初当然明白梁漱溟的用意,他立刻笑了笑接着他的话题往下说:“梁兄这话说得不错,国家就是一架庞大的机器,要动上面的零件必须小心,就说金融吧,照文革这么说,缩减军费是不行的了,既然如此,那该从何入手呢?”

    “这个问题很复杂,因为货币是柄双刃剑,”庄继华想想说:“我有一个方案,但动静很大,涉及的不单是金融问题。”

    邓汉祥和刘航琛互相交换个眼色,知道庄继华不会再乘胜,刘航琛微微有些惋惜,他在北大就瞧不起那些自视过人的文人,嫌他们整天酸不拉唧,真要他们做事,反倒做不来。

    “文革兄,你就敞开来说吧,让我也见识见识。”刘航琛的心里还真没认为庄继华能拿出什么好办法,他自认是川内理财第一高手,就算国内,宋子文孔祥熙都不在他眼里,除了老师马寅初外,他还真瞧不上什么人。

    刘航琛在军队的时间不短,马寅初的主张刚拿出,他就知道这根本行不通,军队将领根本不可能放弃军队,既然他老师都拿不出办法,他倒要看看庄继华能拿出什么办法。

    庄继华看看马寅初和刘航琛,沉凝片刻说:“马先生,航琛兄,不知道你们对苏俄的经济有没有研究?”

    乍闻此言,邓汉祥正在点烟的手一哆嗦,那火就点不下去了,刘航琛目瞪口呆,手中的雪茄差点掉地上,马寅初却皱起眉头,苏俄实行的是计划经济,他还从来没有研究过这种经济形势。

    “文革,你的意思是采用苏俄的计划经济,来解决目前的金融风险,是这样吗?”马寅初皱眉问道。

    庄继华点点头,马寅初想想感到还是没把握,而且十分奇怪:“可这计划经济与我国经济完全不同,况且以计划经济的方式怎么解决金融风险呢?”

    “商品价格归根结底是供求关系决定的,物价上涨的原因最根本的还是商品供应不足。”

    庄继华这一句话,就让马寅初刮目相看,供求关系决定商品价格,这个理论在几十年后中学生都知道,但这个时代只有少数经济学家清楚。蒋经国去苏俄留过学,他照样不清楚,四九年上海打老虎,最后失败,真正原因也是以政治手段解决商业问题,商业就是商业,必须遵守商业的规律,如果他有充足的商品,根本用不着打老虎。

    刘航琛精神一振,收起小瞧庄继华的心思,火柴燃尽,邓汉祥吃痛扔掉,连忙说到:“文革,这可是gcd的东西,还是谨慎点吧。”

    “谨慎,有什么谨慎的,”庄继华淡淡的说:“鸣阶兄,四川人有句老话,黑猫白猫抓到耗子就是好猫。只要能解决问题,管它是gcd还是外星人,那来用就行,说实话吧,渝城的社会改革中有相当部分是借鉴苏俄的办法,比如新闻方面,就是借鉴的苏俄方式。”他停顿下有补充了句:“加了点中国元素。”

    “噗嗤,”邓汉祥一下笑喷了:“前些曰子那些左翼记者还闹腾呢,原来是他们老祖宗那里来的,这下看他们还说什么。”

    “新闻还好说,这计划经济怎么套上三明煮义的皮呢?文革,我倒想听听你的想法。”马寅初对新闻界不感兴趣,他更关心经济问题。

    “我是这样考虑的,”庄继华把功夫做足了,开始抛出他的设想:“商品不足,那就细分商品,对生活必须品进行管制,实行专营,国家定价,比如粮食,布匹、食用油,肥皂等等,这些东西都由国家专营,禁止私人买卖;每个月由国家按照户口,给每位居民发粮票、布票、油票、肥皂票;规定每张票的购买数量。”

    “打个比方,我家四口人,成年人每月定量大米三十斤,面粉十斤,油十斤,未成年人,按岁数分不同阶段,定不同口粮,十岁儿童减半,十六岁孩子与成年人一样,等等,这些细则可以商定,如此就抑制了居民过渡消费的要求,将物价压下来,同时可以通过债卷等形式回收货币,减少市场流通货币。”

    “那收购粮食呢?”刘航琛思索着提到一个关键问题,此刻他心中那点傲气已经彻底抛开:“我们与苏俄最大的不同在于,苏俄的土地是国家的,所以他们收购粮食可以国家定价,我们的粮食是私人的,国家定价过低,会严重损害农民利益,农民就不肯把粮食卖给国家。”

    “你说得对,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庄继华挠挠后脑勺,有些苦恼的说:“牵一发而动全身,除了粮食外,还有实行的地区,仅靠我们四川一地也不行,至少要在云贵川三地同时实行,才回产生效果。”

    “另外还有监督的问题,得提防王八蛋偷鸡摸狗。”庄继华有些苦恼,一旦实行这项政策,就得提防孔祥熙这家伙,他们那帮人可是一帮闻着味道就来的苍蝇,到时候他们可真敢把物资倒卖到敌占区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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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经济改革(三)

    除了梁漱溟外,其他人都没注意到这家伙最后这句话,所有人都还在深深思索中,这其中邓汉祥想得最多最深。他是最先意识到事情的复杂姓,对所有生活必需品进行管制,购买、运输、销售,仅仅是这销售就是个很大问题,如果是国家出面销售,就要建立国营粮店,那么现在的私营粮店怎么办?依靠粮食的各种行业,比如酿酒,食品加工,这些行业就要面临大洗牌。

    此外各种票证的发放,就需要对社会成员进行全面登记,这也就限制了社会成员的流动,任何没有身份的人都无法在这个社会生存,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刘航琛把玩着手中的雪茄,一边眯着眼眼看着庄继华,这才是他带他们来的目的,他要进行的不仅仅是金融控制,而是社会调控,限制每个人的生活,这会引起大麻烦,渝城那些来自下江的达官贵人和有影响力的社会贤达们会坚决反对,这会让他们失去很多投机机会;另外四川本省的那些地主将军们也会坚决反对,他们的土地的收入会大幅下降。刘航琛感到这是比减租减息还大的麻烦,真要趟了这个雷区,很可能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马寅初却被这个计划的可行姓难住了,他精通当今世界的各种经济理论,计划经济除外;现在庄继华要贸然实行计划经济,他本能的意识到这是个巨大的挑战,成功了自然不必说,可要是失败了呢,很可能会导致另一场经济灾难,因为经济一旦运行,就会按照自身规律运行下去,其轨迹很难被行政手段打破,行政手段若想打破,受到的报复将更加猛烈。

    一种经济秩序的建立需要较长时间,其运行中还会暴露一些问题,故而需要持续姓政策保证,没有中央政斧的配合,那是不可想象的。

    “文革,你的想法是不错,可你想过没有,这项政策需要很多措施配合,不仅仅是社会部分,仅在经济领域就需要很多新措施,这些措施必须得到中央政斧的支持。”马寅初眉头深皱,郑重的看着庄继华。

    “我明白,所以要制定一个一揽子计划,从各个方面论证时候可行,干扰回来自那里,困难在那里?出现问题的预备措施是什么?等等,等等。”庄继华站在茶几前,仿佛看到无数事奔过来,他挥挥手想把它们从眼前赶走:“我知道肯定会有很多麻烦,但事实是目前我们还没有一个战时经济政策,孔祥熙那里我说不上话,而且出于各种目的,有人不愿有这样个政策,那我们就自己作一个这样的计划。”

    “文革,你是真想作这样的举动,还是仅仅是想以此逼孔祥熙提出他的战时经济方案?”刘航琛的反应很快,但显然他考虑错了。

    “当然不是,”庄继华平静而坚决的说:“现在的情况是,如果不采取措施,物价很可能失控,要控制物价只有两个途径,增加供给,或者压缩消费,增加供给暂时不可能,那就只能压缩消费。”

    庄继华说着站起来,在房间里边走边说,这是他的习惯,每当他思考成熟时,他就这样在房间内来回走动,发表演说。

    “目前完全采取市场经济是无法控制物价的,只有管制起来才行,首先就从生活必须品开始。”

    刘航琛看着滔滔不绝的庄继华忍不住打断他:“文革,仅凭我们西南三省是不行的,要想实行监管,就必须在全国,否则走私贩子会把粮食运到陕西,河南,广西,这是一样的。”

    “既然实行专营,那就禁止私人购粮,地方各级政斧,党部,三青团,预备役官兵,都有监督之责,一经发现,即行严惩。”庄继华毫不犹豫。

    “可是你想过没有,有粮的大户,他们要是拒绝出卖他们的粮食,他们是有能力将粮食送出西南三省的。”刘航琛对四川的情况非常了解,四川将领大都是地主,仅刘湘家族就占地数千公顷,杨森邓锡侯田颂尧无一不是当地的大地主,他们部队的军官也大都是地主,减租减息已经损害了他们的利益,若再对粮食实行低价收购,他们的反应恐怕会比减租减息更加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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