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云沉默了下,胡瑛心里更加确定了,这下他不由急了,刷地站起来,眼泪差点出来了,敲着桌子,大声叫道:“糊涂呀!糊涂!你怎么能作这样的事!”

    “胡老,您别急,别急,听我说,听我说。”龙云正想把与汪精卫商定的事告诉他,可胡瑛一挥手。

    “我不听,这种叛党叛国的话我不听!”

    龙云脸色刷地变得通红:“这怎么是叛党叛国了呢?如果能让曰本人撤军,又不赔款,不割地,战争没有了,老百姓能过上安稳曰子,有什么不好!”

    “秦桧也是这样说的!”胡瑛痛心之极,指着龙云浑身乱抖:“我…,我…。”

    “胡老,胡老,”听见他们吵起来进来的副官杨光秀连忙扶胡瑛坐下:“您别急,有什么事,慢慢说。”

    “慢,慢,还慢!他这是走上邪路了!你们怎么辅助他的!你们,你们怎么不劝劝!”胡瑛把火气又喷到龙云身边的人上,指着杨光秀和卫士乱骂。

    “够了!”龙云大怒,将桌子拍得震天响,桌上的碗筷叮当乱响,杨光秀的脸色刷地白了,惊慌的看着龙云,龙云胸膛起伏,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好半响,什么话也不说,怒气冲冲的上楼了。

    杨光秀偷偷抹把汗,连忙扶起胡瑛,“别管我,我,我今天要骂醒他!”胡瑛挣扎着要跟上楼,杨光秀和卫士紧紧扶住他。

    “胡老,胡老,您先回去,先歇会,先歇会。”副官温言劝道。

    “龙志舟,你要敢卖国,我就先跟你拼了这条老命!龙志舟!我瞎了眼,你来,把我这眼珠子挖出来!你来!来呀!”胡瑛沿途大骂,被杨光秀半扶半抱办拖的送走了。

    杨光秀回来后,蹬蹬的跑上楼,龙云站在楼上的窗户前,目光阴沉,副官轻轻的端过去一杯茶,偷偷的瞧瞧龙云的脸色,小心的问:“老主席,我们是不是换个地方。”

    “不用。”龙云心里很笃定,胡瑛虽然大吵大闹,可实际上是维护他的,绝不会向庄继华告密,他虽然生气,愤怒,却不能对他做什么。

    可胡瑛的态度却让他心凉,胡瑛为人一向宽和,特别是离开军队后,凡事都退三分,既不争权,也不夺利,在军中人望极高,可今天却大为失态,简直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胡瑛。

    联想杨运新和龙绳祖的态度,龙云对自己能否推动云南的和平运动产生一丝怀疑,远处青山依旧碧绿,阳光依旧明媚,他却再没有昨天的愉快。

    “你所说和平不好吗?”龙云忽然问杨光秀,杨光秀微微一怔,他是龙云副官中的二号人物,首席副官是龙云的族侄龙汉云,正在渝城照顾生病的“龙云”呢。平时龙云都是与他商议,很少询问到他杨光秀身上。

    “老主席,这我说不好,您想怎么作,我们跟着。”杨光秀说着偷瞧龙云一眼。

    龙云却不放过他,继续问道:“有什么想法就说嘛。”

    杨光秀估计今天不说点什么不行了,想了想便委婉的说:“在武汉和渝城时,听周佛海说的,当初老主席的策划,我都觉着挺好,只是,这两天,杨师长和二公子都反对,今天胡老又这样,老主席,觉着这事恐怕有点悬。”说到这里,他小心的看看龙云的脸色,见他的神色微变,便赶紧补上一句:“老主席知道,我是个粗人,这种国家大事我是弄不明白的,反正我只有一条,老主席叫打谁,我就打谁。”

    龙云苦笑,挥手让他下去,杨光秀问:“您还没吃饭呢,要不要重新作几个菜。”

    “弄碗米线就行了。”龙云提不起兴致来,随意吩咐道。

    让龙云意想不到的是,很快就接到龙汉斗送来的信,告诉他大公子龙绳武率领滇南团以上军官到昆明来,预计在傍晚到达。龙云的脑袋顿时翁的一下呆住了,他立刻感到,龙绳武此来绝不是支持他,要支持他名列首位就回留在滇南,做好武力抵抗中央的准备。

    “拦住他,告诉龙汉斗,拦住他,一定要拦住他!”龙云有些气急败坏,来人为难的说:“龙参谋长说大公子是上车后才发的电报,现在已经在火车上了。”

    龙云一下瘫坐到椅子上,杨光秀挥手让来人回去,自己则安静的坐在一旁。

    “反对投降!”

    “抗战到底!”

    “支持滇军抗曰!”

    “支持蒋委员长抗战到底,反对投降卖国!”

    …….

    长长的游行队伍,堵塞了街道,吉普车被迫停在路边。龙绳祖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些游行的学生,他们举着长长的横幅,沿途高呼口号,而走在最前面的是上百名滇军伤兵,他们坐在轮椅上,残躯举着小旗,努力跟着高呼口号,学生们则推着他们的轮椅。

    “长官。”一个红扑扑脸蛋的女学生塞了张传单进吉普车,然后兴高采烈的走了,龙绳祖拿起传单,默默的看着。传单是三明煮义青年团撰写的,内容就是反对投降,抗战到底。龙绳祖看完后,把传单揉碎,扔出车外。

    这时他看到那个红扑扑正在一群滇军士兵面前卖力的讲解什么,那群士兵的神色很激动,纷纷振臂高呼。

    “民心不可违,军心不可违。父亲这步棋走错了。”龙绳祖非常痛苦,也非常矛盾,一边是父亲,一边是民族大义,让他作出大义灭亲的举动,他做不到。

    到警备司令部后,龙绳祖就被让到小客厅中,踏进小客厅,就看到杨运新正无聊的在里面喝茶,一个作战参谋正陪着他,看到杨运新无奈的眼色,龙绳祖明白,自己被软禁了。

    “老章,这什么意思呀?”龙绳祖与这个参谋是老熟人,便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随手还打开一包哈德门,扔给赵参谋一支。

    “冉司令被庄主任叫去了,劳烦二位等一会。”赵参谋划燃火柴,给龙绳祖点上,然后才笑着说。冉司令的命令很清楚,把这两人扣在这里,要什么给什么,只一条,不能回部队。

    “龙旅长,坐吧,我一大早就来了,现在都吃过午饭了,估计还要等到吃晚饭。”杨运新苦笑着说,他现在一点不紧张,反倒有种轻松感,他不想跟着龙云搞什么和平运动,留在这里挺好,卖国贼和忘恩负义两个骂名就是别人的了。

    龙绳祖明白,杨运新这是告诉他,今天的事蹊跷,很可能对方已经知道龙云返回云南了。他沉默一下便笑道:“那就等等吧。”

    说完随意的歪在椅子上,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到了晚上,冉瑞举就必须要给个交代。

    三人就在这小客厅里喝茶,天南海北的聊天,几张报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龙绳祖发现,今天的报纸,反对投降,抗战到底的文章很多,昆明各界都在开展宣传抗战的活动,妇女救国会,教育界人士座谈会,工商界人士募捐会,滇军老兵恳谈会。内容全是抗战到底,决不中途和谈!

    “庄文革的动作好快。”龙绳祖心里苦笑,他感到小客厅里有些气闷,便提议道:“我们到后花园走走如何?”

    警备司令就是原滇军城防司令部,司令部位于五华山西南,是原云南提督衙门,中法战争后,清廷在云南编练新军,这座提督府就是那时修的,占地广阔,后面还有个演武场和小花园。

    猛一听去小花园,赵参谋有些犯难,被龙绳祖看出来了,他哈哈大小,拍着赵参谋的肩膀说:“见不到冉司令,我是不会走的。”

    肩头传来的疼痛让赵参谋咧咧嘴,杨运新也笑道:“放心吧,我一定要见到冉司令才会走的,什么时候冉司令有空见我们了,我们再回去。”

    这话要还听不懂,赵参谋就白混了这几十年,心中虽然还在怀疑,人却已经向小花园走去。到了小花园,赵参谋找了借口,便离开,悄悄从警卫营调了一连人,把花园外面围得死死的。

    等赵参谋走后,龙绳祖和杨运新便在花园的水榭旁坐下聊天,此刻正值春深,各种花木盛开,山茶、牡丹、杜鹃,红白相间,蜜蜂蝴蝶穿梭期间,宽大葱绿的芭蕉叶,向空中婆娑伸展它的肢体。院子虽小,却美不胜收。

    可俩人却无心欣赏这繁花美景,不约而同的叹口气,杨运新看看龙绳祖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龙绳祖首先开口。

    “家父这次恐怕又错了。”龙绳祖望着池水,幽幽的说。

    “二公子有何见教?”杨运新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上次错了,丢的云南,这次错了,丢的可是滇军将士和云南父老乡亲,将来恐无面目见云南父老乡亲。”龙绳祖越说心里越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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