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惇抽出了张士良的那份供词,然后寒声对林希说道:“就请子中执笔吧!”

    这是一个关系到新党存亡的决定,关系到大宋未来走向的决定!

    林希握笔的手从未感觉如此沉重过,他定了定神,才不至于让自己的双手发生颤抖,笔下一个个小楷浓墨如注,银钩铁划,字字惊心!

    林希写的不是奏章,而是一份标准样式的诏书,所有的措词、用语,都是以赵煦的口气来书写的;而措词之强硬,用语之诛心,让人仿佛听到了铿锵的杀伐声,内容从神宗驾崩起,历数高滔滔执政九年间的种种罪行:

    以母改子,毁灭神宗一生之心血,断送大宋中兴之转机;发元丰榜,大兴政治迫害,使大宋陷入水火不容的党争:

    虐朱太妃,喝斥如奴仆,刻薄无情,丝毫不顾人子之感受;专权乱政,致死不撤帘,九年间不修内政,外媚敌国,致使民生凋弊、外敌频犯。

    阴谋废立,暗嘱太监陈衍,勾结司马光、吕大防之流,欲行废立之事,以便能长期垂帘!

    ……只要盖上御玺,这就是一份令行天下的——圣旨!

    它将追废高滔滔,对司马光、吕大防等人的谋逆罪行加以盖棺定论,将旧党打得万劫不复!

    而这股席卷天下的巨浪,也必将把隆祐宫冲垮!从精神到**上,把旧党打得灰飞烟灭!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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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夜奔

    尚书省之中,灯火明灭,气氛凝重,寒风一吹进来,仿佛就被凝结住了;室外残雪寒凉,室内更是冰凌四射,自从确认陈留发生血案之后,坐中四人的目光都变成了可以杀人的匕首,冷冷森森。

    隆祐宫为了争权夺利,已经到了藐视苍生性命的地方,而作为对手的新党,也再不会有半点怜悯之心。

    倒!必须有一方倒下,否则这天下休想平静!

    林希的草诏还没写完,章惇又冷冷地说道:“子中,加上一句,隆祐宫内侍尚清仁,阴谋阻挠新政,勾结地方逆臣,意欲煽动天下叛乱!”

    林希点点头,继续奋笔疾书。

    窗外沉沉的夜色,漆黑如墨,感觉一场夜雨随时都会落下,浓浓的阴云低低地压下来,仿佛天地将合一般,让人心中沉甸甸喘不过气来;黄履突然问道:“章相公,派往陈留的禁军何人指挥?”

    “铁骑军指挥使郭安!”章惇浓眉一横说道:“放心吧,曾布刚迁枢密使不久,他控制不了郭安。”

    杨逸一拂大袖接口道:“章相公,这样还不够,不光不能让曾布控制郭安,章相公必须让郭安严密封锁陈留,尽量不让消息走露,否则各地心怀不满之人,恐怕会望风景从,纷纷效仿,到时天下泱泱,处处动荡,新政也只能被迫中断。”

    “此事老夫已经吩咐下去,不过,这本身就是别人策划的阴谋,咱们想封锁消息,只怕很难,只有等明天一切见分晓之后,再行处理此事了!”

    杨逸明白章惇的意思,无非是等最后一击奏效之后,再将这场阴谋揭露出来,然后以血还血,用最冷酷的手段加以震慑。

    就在此时,林希长笔一搁,长长吁了一口气,几人立即停止交谈,目光一下子全集到了那份草诏上,这份草诏以浓墨写就,但它注定将是红色的!血淋淋的红色!

    隆祐宫之中,同样是灯火未息,向太后不停地拔动着手上的佛珠,心中仿佛灌铅一般,最后终于忍不住霍然张开又眼,冷冷地望着尚清仁问道:“清仁,你不是说就在今日吗?为何此时尚不见有陈留的消息传来?”

    尚清仁心中也是七上八下,惴惴不安,此时也只得强笑道:“太后不必着急,之前奴才就交待过,让他们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恐怕钱隆是想等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时,才上报……”

    “哼!”

    向太后一声冷哼吓得尚清仁心头一颤,身子佝偻,脑袋低垂,再也不敢说下去,向太后这才斥道:“朝廷大军恐怕快到陈留了,他钱隆的消息尚未传来,你还想为他辩护?你知道不知道,此事关系到大宋安危,社稷存亡,你就是这么办事的?”

    “太后息怒!太后息怒!此刻城门已关,恐怕是章惇等人控制了城门,使得消息一时无法传入,但纸终究包不住火,明日城门一开,朝野必然尽知陈留发生大乱,太后,就算迟了一晚又有何妨,大乱已成,量章惇一伙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但愿如此吧!”

    这个解释倒让向太后安心了不少,章惇等人既然知道陈留发生了叛乱,大军也已派出,控制城门当然也在情理之中,但章惇终究不可能只手遮天,最迟明天消息终会传入京城,向太后脸色缓和了一些。

    “太后,您还是早点歇息吧!明日恐怕得有诸多大事需要太后费神呢!”

    内宫已落锁,再等下去也无济于事,向太后在尚清仁服侍下,开始宽衣解带,上床就寝。

    就在此时,一个太监提着灯笼,从宝文阁那边急行而来,浓浓的夜色让他手上的灯笼就象一团鬼火;一入隆祐宫范围,他立即撒腿就跑,晃荡的灯笼照着他惨白的脸色,如厉鬼夜游,一挨进入内殿,他就声嘶力竭地喊道:“太后,大事不好,章惇等人草拟了追废太后太皇的诏书,连同张士良的供词,已递进宫来,官家正在批阅,太后啊…….”

    “什么?”

    向太后大惊失色,掀开锦被就跳下床来,速度之快简直让人叹为观止,她外衣也不穿,披头散发就往外跑。

    一边跑一边凄厉地喊道:“清仁,还不快快去通知朱太妃,让朱太妃速速前往宝文阻止官家,快啊!”

    隆祐宫顿时一片大乱,宫女拿着衣服,太监打着灯笼在后面直追,向太后跌跌撞撞,拼尽全力向宝文阁奔去,慢一刻,可能御玺就会盖在那道诏书上,迟一点,可能就会天崩地裂!

    宝文阁这边,焦守和刘瑗默默垂首,屏着呼吸,连大气也不敢透;皇宫入夜后按例要落锁,但若遇大事,大臣的奏章还是可以通过一扇专用的小窗递进宫来,而且这种紧急奏章一但递进来,是必须快速送给皇帝批阅的。

    此刻赵煦手上拿着的,就是章惇几人通过紧急通道递进来的供词和草诏,张士良的供词明确无误地写着,前崇庆宫内侍陈衍,勾结司马光、吕大防等人,欲行谋逆之事,供词上有张士良的亲笔画押。

    而草诏上,历数宣仁太后的种种罪行,一件件,一桩桩,勾起了赵煦所有的旧恨,他真的很恨高滔滔和元祐党人,这些人不但毁了他父亲的新政,还把屎盆扣到他头上,竟然说是他毁掉了自己父亲毕生的心血。

    这些人九年来把他当作牵线木偶,从九岁到十八岁,从未把他当皇帝看过,高滔滔致死不放权,元祐群臣没有一个为自己说过半句公道话,在他们眼里,高滔滔才是皇帝,而自己,不过是他们用来堵天下悠悠之口的摆设。

    想起高滔滔无理斥骂自己的娘亲,而自己的娘亲磕头不起,凄惶无助的情景,更是让赵煦悲愤填膺。

    而这些人,把自己当九年摆设之后,竟然还想废掉自己!

    赵煦无声地拿起御玺,目光沉沉地落在那份草诏上,真的要盖下去吗?

    这一盖,大宋将掀起何样滔天巨浪……就在赵煦犹豫不决之时,宝文阁外传来沸腾的人声,向太后衣衫不整,哭喊着冲进殿来,扑到御案上呼天抢地的诉道:“官家啊!你怎能听信谗言,而不顾天下万民的感受?宣仁太后在时,我每日在崇庆宫侍奉,天日在上,宣仁太后何曾有过废立遗言?

    此刻我已就寝,猝闻此事,让我心悸不休,肝肠欲断,当初宣仁太后待官家甚厚,先帝驾崩之时,斥退雍王、曹王,执意立官家为帝,尚是官家连宣仁太后都狠心追废,不如直接赐我一条白绫,老身就吊死这宝文阁倒也干净……”

    向太后泪如雨下,她不是装,是真的心悸不休,是真的凄惶难定;赵煦这御玺一盖,就跟判了她死刑没什么差别了,她一声声地大哭着,诉说不休,跟来的宫女太监跪倒一地,跟着低泣不已,场面惨惨惶惶。

    向太后的话不但没能打动赵煦,反而让他心里更加反感:你当初每日侍奉崇庆宫,太监陈衍窃掌国器数月难道你会不清楚?为何你不加以规劝?你与宣仁太后狼狈为奸,一再打压我娘亲,就算宣仁太后有废立遗言,你会告诉我?

    时至今日,你竟然还拿宣仁太后来压我?从宣仁太后致死不放权的行为来看,当初她斥退雍王、曹王,执意立九岁的自己为帝,并不是宣仁对自己有多好,不过是见自己年纪小便于控制,让她有机会垂帘听政而已;若她真是为了我好,为何我大婚后不撤帘还政?为何直至病死都不放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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