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御医还想劝阻,被赵煦轻斥一声,只得惶恐退去,赵煦并不傻,杨逸虽然没有辩赢两个御医,但两个御医也没有辩赢杨逸,那就是说至少杨逸的医术不在他们之下;而业术有专攻,从杨逸诊脉过后问及的各种症状全部正确来看,在自己的病症上,杨逸应该比这些御医更有心得,因此,虽然杨逸自己说只有七成把握,赵煦乃愿让他试一试。
刘瑗早到桌边磨好墨,杨逸提笔疾书:党参六钱,北黄芪九钱,熟枣仁两钱九,柏子仁两钱九,麦冬两钱九,北五味子两钱,白芍四钱半,红枣三钱,炙甘草两钱九。水煎服,每日一剂,分两次服。
写完药方,杨逸又把一些饮食上的禁忌向焦守等人一一交待,按正常程序,宫外的郎中开的方子,是必须经过御药局论证才能用的,杨逸最后向赵煦作揖道:“陛下,臣有个请求,此方若御药局有异议,可弃之不用,但若用臣的方子,未经臣复诊,请莫擅自更改方中的药材与分量。”
赵煦点头道:“杨卿放心吧,朕说过,朕相信你!”
杨逸又把按‘厥阴俞’穴缓解咳嗽的方法教会了焦守,才与章惇告辞出宫。
右掖门再次悄悄的打开,一辆马车从宫里轻灵地驶了出来,杨逸从微开的车帘向外望去,可见今夜把守右掖门的正是内押班梁从政,从梁从政到刘瑗,再到焦守,这些人无不是赵煦宫中心腹,这意味着今夜之事,是一个重大的秘密,而杨逸作为主角参与其中,是福是祸难以预料。
这皇宫之中,一件本来简单的事,往往也能牵涉重重,只要一点细微的破绽,在这个地方就能翻起滔天巨浪。
万一真有什么差错,自己必定会成为最好的替死鬼,只要坐实自己谋害赵煦的罪名,旧党就能把章惇等人一网打尽,而且打得永世不能翻身,所以心神坚硬如章惇,精神强悍如杨逸,也是步步如履薄冰。
一出皇宫,章惇就让侍卫严守马车四面,然后沉声问道:“你实话跟老夫说,陛下的病情到底如何?”
“很严重!从病理上划分,病症已经进入中后期,即便能医好,也是一个长期的调理过程,其间出不得任何差错。”杨逸的声音也异常阴沉,阴沉得仿佛不是从他口中发出的声音。
“你到底有几成把握?”
“我没说谎!”
“你……小友啊,你到底有几成把握?”
“七程半!”
“说实话!”
“章相公,我是人,不是神!这种慢性病医治起来用时都会很长,在漫长的用药过程中,常有可能引发其它病变,而这些风险是谁也无法准确预知的,而且治疗过程各种药性的把握,日常饮食的禁忌都丝毫差错不得,若是有心人加以利用……
章相公,你应该比我明白,别看吕大防等人一个个外放到了地方,可你真正的对手并不是宫外那些人;就象现在,只要陛下临朝,宫外这些人根本不堪一击……”
章惇霍然望向杨逸,目光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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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4章 官杨处女秀
杨逸一语道破天机,说章惇的对手不在宫外。
这个问题看似很显浅,但身在官场的人,真正能抓住这个核心要义的却不多,许多人终其一生在官场倾轧,忙着对付身边各种样样的对手,往往却无力从身边的泥潭挣脱出来,站到更高处,看清问题的根源所在。
就象现在,很多人都认为太皇太后高滔滔死了,她的时代已经过去,旧党已经成了昨日黄花,但事实上是这样吗?事实是,有些人就算死了,他的理念,他的意志会依然存在,影响着一批又一批的人。
所以章惇的对手事实上是一种理念,一种意志,这种理念和意志的代表是谁,你必须先找准目标,高滔滔是死了,司马光是死了,可如何才能打破他们留下的这种理念,不让它传承下去,这才是章惇要面对的核心问题。
若是章惇等人只沉醉于对吕大防等人的打击报复,那就等于是只铲除了野草的枝叶,没有挖出根须,只要季节一更替,它又成蓠蓠之势铺满原野。
章惇是赵煦巩固皇权的一把利刃,而赵煦,可以说也是章惇用以铲除那种理念的倚天剑,没有赵煦,章惇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暗淡的车厢中,章惇与杨逸沉默着,他们之间,大多时候话不必说得太明,点到即可,直到车子进了景明坊,章惇才说道:“小友,无论如何,一定要将陛下治好,至少也要将病情稳住,咱们需要时间啊!老夫明日会推荐你兼任起居舍人一职,只是你这腿……”
起居舍人的职责是跟在皇帝身边,记录皇帝的起居情况,从皇帝的一言一行,到吃什么东西,临幸那位妃子,都要记录在案,这不是个什么好差事,却是最接近皇帝的人之一,章惇推荐他兼任起居舍人,自然是为了方便他给赵煦诊治。
“没事,过几天就能自由走动了,从病情来看,陛下这几天也须静养,不宜过多活动,想来晚辈就是坐着轮椅,也能跟得上陛下的脚步。”
二更时分,寿昌西门的城头上,突然燃起了一连串的火把,刑部侍郎何世宽穿戴整齐,亲自坐镇西门楼上。
经过谢老根等一百多位六扇门精英多天的摸查,在寿昌和遂安摸到了不少弥勒教的线索,寿昌位于钱塘江上游,地处偏僻,弥勒都在这里的活动猖獗得多,因此其破绽也就多,经不住谢老根这些积年老手的盘查。
今夜,寿昌与遂安将同时行动,展开大抓捕,当地的官吏衙役何世宽一律不用,抓捕需要的人手除他带来的那一百来位刑部干吏外,全部从睦州、杭州等地调来,前期行动做得极为隐秘,而现在,需要的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二更一到,城里城外,先是控制住各个路口,然后早已隐伏在目标附近的官差纷纷破门而入,大刀架颈,当场逼供,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这次何世宽背负着沉重的压力而来,虽然杨逸脱困了,但弥勒教向来就是朝廷大忌,屡禁不绝,这次更是触动了朝廷底线,触怒了天颜,何世宽这回是发了狠,对手下虽然没有言明,却给了足够的暗示: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经过一夜暴风聚雨般的行动,两地共抓获一千六百多弥勒教人员,其中包括五名香主,一名护法,隐到遂安养伤的十二郎也一同被抓获,他被杨逸那一拳打在脖子上,险死还生,肋下还被狠狠地踢了一脚,肋骨断了两根,刚刚被送到遂安一农家疗养,便被何世安来了个瓮中捉鳖。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意外收获,这次还抓获了几个光明神教的人,光明神教同样被朝廷列入邪教之一,多年来销声匿迹,不想这次抓捕弥勒教,竟误打误撞抓住了光明神教几个高层人员,对于何世宽来说,这也算是一个意外之喜吧!
可惜的是,综合口供所得,弥勒教教主阮天行,还有四个护法都没有抓到,这些高层人员在前阵子就转移了,至于还有多少香主,甚至还不能确定,弥勒往往是单线发展下属,互不统属,不抓住最高层的人,你根本查不清他们还有多少枝枝蔓蔓。
富阳县城,北门一间低矮的酒馆里,李湘弦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边,就着一条红烧鲤鱼,两个小菜,喝着浑浊的劣酒,她一头粟发已经染成黑色,平时以轻纱遮面,加上那一身极为普通的衣裙,恐怕就是熟人对面行过,一时也认不出她来了。
此刻李湘弦愁容满脸,难喝的劣酒她竟连饮了几杯,杨逸在无锡出事,消息传到京城后本已让她心碎,没想到此时弥勒教却突然要她撤出京城,这让她轻易就推断出在无锡对杨逸下手的就是弥勒教,瞬间又让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与杨逸为敌,她不愿意,但让她不顾父母及亲人的安危,她又做不到。
就在此时,官府在寿昌与遂安突然行动,抓捕弥勒教众,而不幸的是,原来在弥勒教控制中的父母一同落入了官府手中,李湘弦得到这个消息后,感觉真个是天旋地转,肝肠寸断。
“娘子你别喝了,咱们就是拼了性命,也会把你阿大和阿母他们救出来。”
坐在李湘弦身边的一个女子看不下去,抢过她的酒杯小声地安慰着。
“阿兰,你们会不会怪我?”李湘弦郁郁地问道,她招集了一些教徒,打算在半道上营救自己的父母,但不用想也知道,这么做跟送死没什么分别。
“黑暗终会过去,光明将会到来,娘子放心,若能救出阿大他们,我等百死不悔。”
就在此时,门外走进一个车夫模样的人,对李湘弦她们稍稍示意,李湘弦立即结账而出,随着车夫来到一间阴暗的瓦房内。
房门一反锁,车夫立即说道:“娘子,押解阿大他们的囚车估计傍晚到富阳城,想必会在富阳过夜,这两天兄弟们一路打探,白天官府出动大量人手,咱们想在路上动手很难成功,而过了富阳城,用不了一天阿大他们就会被押进杭州,所以,富阳城是咱们唯一的机会。”
李湘弦几乎没有多想,立即说道:“那好,七郎你们盯紧了,把押解的官差情况尽量摸清楚些,今夜三更,咱们就在城内动手。”
“是!”那车夫犹豫了一下说道:“娘子,阿大他们大概被官差严刑逼供过,伤得极重,行动困难,今夜营救时,要提前给他们准备好车船才行。”
李湘弦咬了咬牙,仿佛要让自己变得坚强些,然后问道:“七郎,联系到弥勒教的人没有?”
“没有,从前段时间,弥勒教就更改了联络暗号,原来与我们接触的人员也全部销声匿迹了,娘子,弥勒教之人本就没什么信义可言,现在想让他们出手相助,更加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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