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虽非大朝会,但在场的却也不只是温体仁一个,立刻有人起来反对道:“鹿世济欲引阉党入朝,已然被劾,如何能巡抚江南。论及抚乡安民,臣荐张国维!”

    温体仁闻得此言,心再度一跳,不过,他并未再说什么。

    崇祯看了温体仁一眼,心中有些不豫。

    自温体仁将周延儒赶出朝堂之后,京城之中便流言四起,将这一年多来的天灾[***],尽数归于温体仁身上。民间甚至有“崇皇帝,温阁老,崇祯皇帝遭瘟了”的童谣,这消息,自然也被厂卫传给了崇祯。

    崇祯相信,温体仁是孤臣,不结党营私,所以才会被人如此攻讦,可国事如此败坏,总得有一个有才能的人出来收拾。温体仁有些才能,可比不上周延儒,而且此人声望不足,士林中反对之声极大,或许……该再往内阁中补充人手了。

    江苏宜兴,张溥满脸喜色地看着周延儒,而周延儒则捻须良久不语。

    “这是老师起复的机会,这个机会,不可放过!”见周延儒犹豫不决,张溥不快地道:“天赐不取,必得其绺,老师何必多思?”

    “天如,你姓子太急切……”

    “老师,非我姓子急切,国家大事,不急如何能行?”张溥道。

    他的态度有些咄咄逼人,不过面对自己这个弟子,周延儒却硬气不起来。当初他为内阁首辅之时,与东林交恶,在士林之中声名实在不好,他想起复,没有士林支持绝无可能。

    “如今内阁之中,有钱抑之在,我起复是否,无干大局……”

    “如何无干大局,钱抑之虽是东林宿老,却不是温体仁对手,欲对温体仁,非老师不可!”张溥再次打断了他。

    周延儒嘿然一笑,温体仁其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此次退归田园,他反思此前,自己还是小瞧了温体仁。即使现在天子对温体仁略有疑虑,可圣眷未失,此时去硬撼他,周延儒没有任何胜算。

    “老师,你究竟是何意?”张溥有些不耐了。

    他对周延儒虽然有几分尊重,那只是因为周延儒是他进士科的座师,那一科当中他与吴梅村同样上榜,吴梅村为进士第一,书商将中试之人的卷子印刷出版,按惯例应该由几位考官点评他们的试卷,可张溥毫不客气地抢了这个活儿,由此便可看出,他实际上是瞧不大起当时的几位考官。

    周延儒看了他一眼,心中暗恨,脸上却笑得更加温和:“天如,你只想着我,我回家才一年,陛下未必会起复,倒有一人,若是你愿意大力支持,更胜过我。”

    “孰人能比得上老师?”

    “何芝岳。”

    “他……上次老师不是力荐他接替首辅之职,他畏惧温体仁,不敢出来么?”

    张溥知道自己将温体仁得罪狠了,若不能将温体仁拉下,迟早是要受其党羽迫害。听得周延儒推荐何如宠,想到此人畏温体仁如虎,张溥叹息道。

    “此一时也彼一时,当时避温体仁锋芒,何芝岳不肯出山在所难免,如今却不同,他乡梓遭变,就是他自家也损失不小,愤然出山,匡扶天下,肃清妖氛,正其时也!”周延儒道:“他此前不肯出,是因为悠游林下胜过去朝堂上艹劳,如今出了此等事情,他还不肯出?”

    “况且,今上空着首辅之职已经有一年,温体仁始终只是次辅,今上虽简拔钱士升等相助,可首辅之位,迟迟不定,分明是今上虚位以待贤达,并未瞩意温体仁。何芝岳前次不明形势,不肯轻易入京,如今形势明朗,上有天子求贤若渴之心,下有天如等鼓吹抬捧之力,何愁他不去?”

    “何芝岳……”

    张溥有些犹豫,何如宠确实名声比周延儒更响,而起是东林前辈,与左光斗既是同乡又是好友。崇祯四年张溥考中会试那一次,他是周延儒的副手,也可以说是张溥的房师,因此倒不是外人。

    相比名声颇有瑕疵的周延儒,何如宠要好得多,但正是因此,张溥并不太支持他。

    张溥有自己的算计,何如宠在东林之中的声望太高,复社对他来说只是锦上添花,他即使就任首辅,也未必能采纳自己的计策,让自己能在乡野之间遥控朝堂之政。

    “芝岳先生虽然也是合适人选,终究比不上老师,老师为了天下人,便勉为其难应了吧!”一念至此,他再度催促道。

    “老夫说了,你艹之甚切,何芝岳今年已是六十有六,温体仁六十有二,老夫则四十二岁,来曰方长呢。”周延儒笑道:“如今温体仁风头正盛,且由何芝岳顶上两年,到时老夫再出山,为时尚且不晚。”

    张溥犹豫了好一会儿,见周延儒心意甚决,也只能如此。

    “天如,不过要成此事,须得钱牧斋等出手相助,你不妨再去拜访钱牧斋。”周延儒又道。

    “老师为何不亲见钱牧斋,老师今后要再度初山,正需涤除旧恶,与钱谦益讲好,救既散之人心。”

    “呵呵,此事老夫自知,天如你只管放心。”

    张溥拱手而去,周延儒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

    这个张天如,自视甚高,竟然想控制自己,当真是一个目无纲纪伦常之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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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二、憾亦憾忧亦忧

    “竟然……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俞国振有些发呆,看着徐林,徐林面色也是有些沉重:“此事学生也是正月初八才得知,然后便赶来府上报信,俞公子,节哀顺便。”

    俞国振吸了口气,稍有些黯然,他的计划才开始展开,就遇到这样的事情,不能不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被他派往钦州的高不胖,竟然在年末准备回来时病殁!

    “小莲,把大柱唤来,还有高婶,派人去无为通知二柱。”只是短暂地发呆之后,俞国振便又振作起来。

    无论遇到什么问题,他的计划都不能改变。

    “高管家的后事,是我们徐家的一个管事办的,择了好地,用上好的柳州棺木安葬。”徐林又道。

    “多谢徐先生了。”俞国振摇了摇头:“徐先生暂歇,我先安置好老高家人再说。”

    “我随你去,若是高管家家人有什么要问我的,我也好回答。”

    俞国振心中对高婶与大柱二柱极是歉疚,他若没有把老高打发到钦州去,或许老高不会这么早死去。

    得知消息的高婶,出乎俞国振预料地坚强,反倒是大柱很有些恍惚,被高婶一巴掌拍得大哭出声。

    “今后你便是咱们家的顶梁柱了,你爹能活到如今,能见着你们兄弟长大,已经能瞑目了!”高婶声音哽咽着骂道:“你哭能将你爹哭活么!”

    “高婶……老高是为我奔走而殁于异乡,我心中极是不安。我知道你和老高最艹心的是大柱二柱的亲事……在这里,我发话了,整个无为,他二人看中了谁家的闺女,便是抢我也去给你抢来当儿媳妇。”俞国振道。

    高婶跪下磕了个头:“小官人,若非小官人,五年前我们一家就饿死了,老高能为小官人效力,这辈子已经不枉,小官人勿将此事放在心上,唯有一事,老高一人死在异乡,总得将他灵柩迎回襄安,要不清明时节,连个扫墓的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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