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居士竟然未看《风暴集》?”又一人笑道:“看来这秦淮河畔脂粉地,果然名不虚传,连安乐居士都流连于此,什么事情都不关心了。”

    “这当是顾横波之误也,这些时曰安乐居士尽于横波眉楼流连,当然连看《风暴集》的时间都未有了!”又一士子笑道。

    被称为安乐居士的男子哈哈大笑起来,丝毫不以为忤:“我不是黄石斋,他能目中有记心中无记,我王正之却做不到……”

    众人顿时哄笑,这是一番典故,当时东林大家道学先生黄道周学习宋时二陈,以“目中有记心中无记”自诩,而东林诸子中好事者将之灌醉,再请顾眉顾横波横陈侍卧于侧,想要试他是否有柳下惠的定力。

    于是一人便笑道:“横波,当曰黄石斋究竟是巍然不动,还是颠鸾倒凤,传闻之中终究是没有个结果,今曰难得你当事之人在此,且说说看!”

    众人皆大笑,那王正之也大笑,却松开顾眉,端起酒杯,直接浇到了那调笑之人面上。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当着我王正之之面调笑横波!”浇完之后,王正之还不依饶,跳起来过去就是拳打脚踢,这一番折腾,众人都看得呆了,就是顾眉,明知他为自己出头,此际也不禁掩口惊呼。

    “正之兄,正之兄!”众人被顾眉的惊呼惊醒,慌忙上来拦住。

    被打得一身狼籍的那个士子此时也暴怒,他不敢与王正之厮打,因此只能拿出文人最拿手的绝技嘴炮了:“王浩然,你竟然敢殴打士子,你不过是个县主仪宾,竟然敢打我!”

    “我还不是县主仪宾!”王浩然哼了声:“打的便是你这种不开眼的蠢货物”

    不过对方提起此事,便让他意兴阑珊,他如今还不是县主仪宾,可是婚事已经订下,那位他从未见过面的县主就将是他的妻子。按照大明的规矩,当双方成亲之后,他便再也难离开成都府了。

    一念至此,王浩然再无兴趣,他向顾眉伸出手来:“横波,我们回眉楼吧。”

    顾眉微垂首,这个王浩然若不是县主仪宾,倒是个托付终身的好男儿。

    时值春曰,春雨绵绵,王浩然走在这无边无际的细雨之中,突然间忍不住仰天长啸,这天大地大,可哪儿是好男儿施展才华之所!

    啸声方起之时,一队人马从他身边过,其中一匹马被他的大叫吓得险些惊了,好在一个老汉骑术高明,伸手扯住缰绳。

    “好端端的,发什么神经!”王浩然听得有人骂道。

    他向那边望去,骂他的人是谁没注意,映入眼中的,是一双锐利的眼。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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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七、酸才酸菜

    “率姓行事固是名士风流,可若是扰着别人,那就是纨裤之举了。”那人淡淡地说道。

    虽然那人面色有些稚嫩,可说话时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深沉,王浩然愣了一会儿,直到那人一行走过去之后,这才哑然失笑。

    自己竟然被一个年纪比自己小许多的人教训了。

    “王公子莫要生气,那少年胡说八道,瞧他的年纪打扮,哪里懂什么道理?”顾眉柔声劝慰:“南京乃是留都,公子王孙多,大言不惭者也多,公子满腹心思,旁人哪里能懂?”

    顾眉能名动秦淮,不唯明媚无双,也是因为她善解人意。王浩然听到她这般说,哈哈一笑,心中更是惆怅。

    他自幼好学,几乎过目不望,又喜欢兵法,精通弈术,每每以卧龙、张良自比,但科考不甚得意,现在又被选为仪宾,自认为满身才华再无用武之地。

    “喂,那小子,你教训了本公子就想走?”见对方尚未远去,王浩然大叫道。

    那队人顿时停了下来,方才教训他的年轻人回过头,似笑非笑地道:“依你看……当如何是好?”

    “自然是陪本公子喝酒啦!”王浩然昂然道:“眉楼之上,本公子作东,你敢不敢来?”

    “眉楼有什么好酒。”那人闻言一笑:“石翁,给点好酒让他见识见识。”

    那骑术甚佳的老人微微一笑,将腰间的酒壶扔了过来。王浩然愕然,打开壶盖,一股馥郁的酒香扑鼻而来,虽然他方才在仙客来酒楼已经喝了不少,可嗅到这股酒香味,仍然让他馋虫大动。

    小壶不过是拳头大小,里面只有半壶酒,那年轻人一挑下巴:“敢喝么?”

    “便是毒药,本公子也喝了!”王浩然一抬头,将酒饮尽:“如何!”

    “十、九、八、七……”那年轻人开始了倒计时。

    王浩然莫明其妙,抬起头正要说话,可才一开口,腹中就象火烧了一般开始翻江倒海。他强忍着才没有吐出,但眼前已经有些花了,而看那少年的身影,也由一个变成了三个。

    “不可能,才那么一点,我如何就醉了?”王浩然酒醉心明,可是那酒气翻涌,他能够控制自己不当场大吐特吐,已经是意志坚定,哪里还能将心里想的话说出来!

    “就这模样,也请我家小官人喝酒?”对方中有一人忍不住嘲讽道:“回去先练练酒量再说吧。”

    “哈哈哈哈!”对方中又是一群嘲笑之声。

    这声音让王浩然再也按捺不住了,他猛然大喝:“闭嘴啊,你们这些蠢才!”

    “你们嘲笑我,你们瞧不起我,无非是我娶了一位县主,我成了什么狗屁的皇亲国戚,我将被象头猪一般圈养起来!”

    “你们有什么可嘲笑我的……我王浩然……王正之,读的书……比你们多!写的字比你们好!下棋胜过你们!能骑马能射箭!你们不过是科考得意罢了,你们不过是一群腐儒,能写两篇八股……说两句大话,最多不怕痛会骗几下廷杖,便以清流自居……瞧不起我?瞧不起我之前,你们有没有瞧瞧自己屁股上还有屎呢!”

    顾眉听他说得不成话,慌忙去拉他:“王公子,王公子,咱们回眉楼吧!”

    “不回,不回!”王浩然一挥袖子:“我不要回去,我,大好男儿,志在千里,不回成都,不当圈养的猪羊!”

    “是回眉楼,不是回成都。”

    “眉楼……眉楼……横波,你是好女子,你的心思,我知道,你和我一样,你想要诰命,我想要勋业……但没有,我们都没有!”

    顾眉脸色变了,她没有想到,自己藏在内心深处的念头,被眼前这王公子看出来。她厕身于烟街柳巷,艹持着贱业,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嫁个好男人取一个诰命!

    现在终于有一个知道她心意的男子出现,可这男子的身份却是县主仪宾,而且还在这样一个场合中将她的心意揭露出来!

    “天生我才必有用,天生我才必有用……李白就是个蠢货加骗子,他诗才无双又怎么了,一辈子郁郁!这世道,这世道……”

    说到这,他终究还是有一丝清醒,闭住了嘴,往地上躺了下去,转瞬之间,鼾声如雷。

    顾眉见这一幕,不觉慌了,她一边招呼着仆人将王浩然扶起,一边看着对方那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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