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听说过大凌河,是一个姓吴的狗贼先逃,致使无数忠勇大明男儿含恨……只不知那姓吴的狗贼,每夜梦深,是否能听到大凌河城外刺骨寒风中,无数的怨鬼哭声!”
俞国振扬声说完,再度催马而走。
现在与这个吴三桂计较有何意义,他毕竟还只是一个关宁将领,还没有做下天怒人怨的事情,倒是他那个老爹,实在是有些不堪。
俞国振这话说得吴三桂羞怒交加,大凌河之战,他父亲第一个逃走,致使全军崩溃,援军同僚三十余将尽数被擒,而困守城中的祖大寿粮尽援绝,不得不伪降,换得个只身脱逃。
吴襄做出这等事情,最后只是削职了事,而且不过两年,便准许戴罪立攻去攻打登莱乱兵。此战之中,吴襄外战外行内战内行的本质彰显无疑,倒是奋勇杀敌,官复原职不说,还升为提督同知。
“俞小狗,纳命来!”虽然俞国振说的是事实,可是吴三桂还是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他厉喝着拔出腰刀,向着俞国振一行便追去。
但他身边的清客幕僚顿时冲上去将他抱住,在他耳边低呼:“小将军,忍,忍,此时不是动手的时候!我们此次南来,可是有老将军之命在身,为的是谋划大事!”
吴三桂鼻梁处的伤疤变得血红:“不杀此贼,枉为人子!”
“若是老将军大计得成,杀这样一个小畜牲,无须废吹灰之力!”那幕僚又低声道:“小将军,到时一纸令下,将他征调到关外,放在小将军帐下,便是灭他满门,也不过是小将军一句话的事情!”
在楼上的那人,见着吴三桂拔刀欲冲,原本是眉开眼笑,可见他被劝住,那人转为一脸郁闷:“原是想替叔父除此大仇的,如今看来,只能另觅机会了!”
他一边想,一边下了楼,小跑了几步,也上前拦住吴三桂:“长伯叔叔,何必动怒,这是光天化曰之下,犯不着与那小畜牲争长短,若是叔叔咽不下这口气,咱们暗中动手便是!”
吴三桂看了他一眼,方才此人认出驻马看戏的俞国振等人,多次出言挑唆,吴三桂绝不是傻子,如何看不出,此人与俞国振应该有大仇!
“想借刀杀人……”他虽是暴怒,脑子里却冷静下来:“只是不知,他叔父刘泽清,究竟与俞国振有什么深仇!”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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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九、争
方以智以手拊额,拍着俞国振的胳膊:“好,好,济民你来得正好,若是再不来,我都要写信去催你了。”
“哦,密之哥哥有何事?”
俞国振看到方以智,此时意兴飞扬,全无半点在襄安时看到的消沉。他方才从钱谦益宅中出来,对钱谦益其人,俞国振也没有太多的好感,只不过现在需要他的名声而虚以委蛇,去拜访是出于礼貌,对他将石电介绍给自己和屡次寄书信文章来表示感谢。
倒是到方家来,却是真正舒心的,方以智算是他在这个时代中难得的朋友,他名义上是初到南京来拜访方孔炤,实际上却是来寻方以智打听此时南京城中的消息的。
“我准备在膝寓大会群朋,找你这个财主化缘。”方以智笑道:“结交四方英豪,不可以无钱无酒无美人……对了,克咸妹夫与我隔壁而居,过会我们一起去寻他!”
“等一下,事情说清楚来,什么结交四方英豪,什么无钱无酒无美人?”俞国振一把扯住他来。
“总之就是我请客你掏钱。”方以智哈哈大笑:“复社诸子,南北群英,秦淮河畔莺莺燕燕,我都给你请来,好教天下英雄,认识一下你无为幼虎俞济民!”
“怕是你自己想要群贤雅集,之所以拉上我,无非是找个出钱的冤大头罢了。”俞国振撇着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济民贤弟!”方以智只差没有向他抛媚眼了:“不过是请来的客人稍稍多一些罢了,来的不是文坛贤达,便是秦淮名姝,贤弟的《风暴集》与《民生杂记》不正是要觅人写稿么,这些人,贤弟都可以用上啊!”
这倒是个正理,俞国振相信,那些“群贤”中大半倒只擅长嘴炮,在他编的杂志上码几个小文,正合其所长,而且对于推广《风暴集》与《民生杂记》,确实有不小的作用。
想到这,俞国振勉强道:“既是如此,那么密之兄,到时邀稿之事,便托付与你了!”
方以智顿时笑逐颜开,拍胸脯道:“就交在我身上,别的不说,三五十部诗文稿子,七八十篇时论,总能人你弄出来!”
紧接着,他如数家珍一般将自己要邀请的人一一列出,俞国振听到钱谦益、文震孟和姚希孟这样的文坛霸主,也有张溥、陈子龙等中坚,还有黄宗羲、顾炎武、归庄等新秀,听得这一个个名字,便是俞国振也不禁讶然:“密之兄,这些兄台前辈,都在南京城?”
“便是不在南京,相距也不甚远,三五曰路程罢了,我在十五天后大会,尽赶得来。”方以智慨然道:“否则为何要济民出钱呢,这便是路费盘缠了!”
听得这个,俞国振愣了愣,他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但一时间却想不到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
“小弟奉上纹银千两,要办就办得热热闹闹。”短暂地思考片刻,俞国振笑着道:“这只是办会的钱,至于盘缠路费,小弟再奉上纹银五百两……密之,这钱可够用?”
方以智眼前大亮:“够,够了,哈哈,有贤弟相助,咱们定然将这次大会办得热热闹闹……走走,我们去找克咸去,早些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好在是十五天后,小弟在南京最多也只是呆上一个月,然后便要离开了。”俞国振又道。
他没有说要去哪儿,方以智只道他是要回襄安,便笑着道:“济民何不也迁至南京,南京方是风流之地,在此处济民更能如鱼得水啊。”
“密之兄是喜爱南京繁华吧。”俞国振微微一笑。
这个时候的南京,确实是世上最为繁华的城市,便是京师,也未必比得上。此处富人云集英才荟萃,江南的文采与风流,在江南贡院会聚于一处。十里秦淮笙歌舞,八角文楼墨香飞。而八荒珍奇,四方商贾,也云集于此,滚滚江水带来了滚滚财源,巨大的财富支撑起无与伦比的奢侈享受。
时尚之都,风流之都,非金陵莫属!
俞国振来南京只是第二次,却已经感觉到这股奢侈味儿,他不讨厌这种奢侈味,一个国家,创造了大量财富,不用于本国国民的享受,那还能用在什么上面!但俞国振不喜欢这时的奢侈味,因为他知道,这种奢侈并没有强大的力量进行保障,其下的根基已经被掏空!
后世史中记载,金陵繁华尽成春梦,鞑虏驱使汉歼渡江之时,竟然无人思为保护这繁华风流血战一场,从南明的天子,到底下的大臣,降者有逃者有,就是没有人顾惜背后的满城繁华,只能在若干年后偷偷写下的沾满泪水的回忆。
“便是爱着这里的繁华,那又如何,古人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今人如何能不及古人?”方以智道。
“今人当然胜过古人,今年也要胜过旧年……旧年有虎丘大会,今年密之兄要办金陵大会……这应天府,倒真是风云际会!”
从看到吴三桂开始,俞国振就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吴三桂如今应该在辽东当将领,这时跑到南京来做什么?而且,为何又会认出他来,还要“结识”他?当时他没有看到,可是他猜出,背后必有人挑唆得吴三桂跳出来找他麻烦!
然后是方以智弄这个什么大会,方以智好奢华好热闹,这个姓子俞国振早就知道,但邀在南京的才子佳人相会不足为奇,连远在别处的都邀来,这是何原因?难道说,方以智想学着张溥,新弄一个虎丘大会出来?
想到这,俞国振笑道:“密之哥哥想要大会群贤,是谁给你的主意?”
“张西铭,他前时来我这儿,说起四方旧友,已经年余未见,便想着如虎丘旧事,但规模可略小些。”方以智道:“只不过他如今为复社领袖,当道之中,有人视之如眼中钉,不好出头艹办此事,便问愚兄我是否愿意。”
“老大人是如何说的?”俞国振闻言便知道自己猜想得不错,便又问道。
方以智此时年轻,而且慷慨气盛,张溥稍事挑动,便能让他跳出来,可是张溥的这种手段,能瞒得住方以智,却绝对瞒不住方孔炤。方孔炤如何能容许方以智为人所利用,做些胡来的事情?
“嘿嘿,就是老大人说的,各地士子来金陵,其家有贫有富,须得找你这个财主化缘,好免得诸地士子多有花费。”
俞国振沉吟了一会儿,方孔炤分明是发觉了张溥另有用意,所以才会把自己也拉进来。他相信方孔炤与方以智对他并无恶意,甚至也相信张溥对方以智没有恶意,但张溥借着这个机会,分明在谋划着什么,而方孔炤知道他的谋划,甚至还支持他的谋划!
但不管他的计划是什么,此次大会,对于俞国振推行自己的杂志与实学,扩大自己的影响,都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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