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国振来南京只是第二次,却已经感觉到这股奢侈味儿,他不讨厌这种奢侈味,一个国家,创造了大量财富,不用于本国国民的享受,那还能用在什么上面!但俞国振不喜欢这时的奢侈味,因为他知道,这种奢侈并没有强大的力量进行保障,其下的根基已经被掏空!

    后世史中记载,金陵繁华尽成春梦,鞑虏驱使汉歼渡江之时,竟然无人思为保护这繁华风流血战一场,从南明的天子,到底下的大臣,降者有逃者有,就是没有人顾惜背后的满城繁华,只能在若干年后偷偷写下的沾满泪水的回忆。

    “便是爱着这里的繁华,那又如何,古人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今人如何能不及古人?”方以智道。

    “今人当然胜过古人,今年也要胜过旧年……旧年有虎丘大会,今年密之兄要办金陵大会……这应天府,倒真是风云际会!”

    从看到吴三桂开始,俞国振就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吴三桂如今应该在辽东当将领,这时跑到南京来做什么?而且,为何又会认出他来,还要“结识”他?当时他没有看到,可是他猜出,背后必有人挑唆得吴三桂跳出来找他麻烦!

    然后是方以智弄这个什么大会,方以智好奢华好热闹,这个姓子俞国振早就知道,但邀在南京的才子佳人相会不足为奇,连远在别处的都邀来,这是何原因?难道说,方以智想学着张溥,新弄一个虎丘大会出来?

    想到这,俞国振笑道:“密之哥哥想要大会群贤,是谁给你的主意?”

    “张西铭,他前时来我这儿,说起四方旧友,已经年余未见,便想着如虎丘旧事,但规模可略小些。”方以智道:“只不过他如今为复社领袖,当道之中,有人视之如眼中钉,不好出头艹办此事,便问愚兄我是否愿意。”

    “老大人是如何说的?”俞国振闻言便知道自己猜想得不错,便又问道。

    方以智此时年轻,而且慷慨气盛,张溥稍事挑动,便能让他跳出来,可是张溥的这种手段,能瞒得住方以智,却绝对瞒不住方孔炤。方孔炤如何能容许方以智为人所利用,做些胡来的事情?

    “嘿嘿,就是老大人说的,各地士子来金陵,其家有贫有富,须得找你这个财主化缘,好免得诸地士子多有花费。”

    俞国振沉吟了一会儿,方孔炤分明是发觉了张溥另有用意,所以才会把自己也拉进来。他相信方孔炤与方以智对他并无恶意,甚至也相信张溥对方以智没有恶意,但张溥借着这个机会,分明在谋划着什么,而方孔炤知道他的谋划,甚至还支持他的谋划!

    但不管他的计划是什么,此次大会,对于俞国振推行自己的杂志与实学,扩大自己的影响,都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济民,你发什么呆?”方以智呼了俞国振几声,见他都一直不回,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惊奇地道。

    “呃……密之兄,你大会群贤,安排了些什么助兴之事?”俞国振心念一转,既然想要扩大影响,那么就彻底扩大,让这金陵三百万百姓,真正知晓他俞国振,不仅仅是能守乡卫土的骁将,不仅仅是精通实学的大家,同样也是懂得享受的风流大家!

    “在我园中小聚,然后诗赋诵之,邀得秦淮河畔大家名伶前来助兴,哦,对了,还邀上一些戏班昆曲,唱上一曰……”

    “这些有何意思,不如我来安排吧。”俞国振眯眼笑道。

    “咦?”

    原本俞国振对他的大会不甚热衷的,可现在突然态度大变,让方以智觉得难以理解。

    “怎么,信不过我?”

    “自然信得过,哈哈,我倒要看看,济民贤弟你能弄出怎么样的一番热闹,在金陵城中这温柔乡里,能做出什么事来!”

    “第一项,自然是才子佳人……密之哥哥,我要评金陵四才子和秦淮八大家!”

    “金陵四才子与秦淮八大家?”

    “对,秦淮河上红袖招,谁在其中数英翘!”俞国振淡淡笑了起来。

    “这倒是风流雅事!”只要男人,哪有不风流好色的,方以智闻言大喜:“就是选花魁吧……好,好,不过,济民,你评秦淮八大家,只怕人家不服啊。”

    “我评不服,那谁评得众人能服?”

    “自然是愚兄我了,愚兄在金陵城中小有声名,凡我品评出的,众人必然心服口服!”

    方以智大言不惭,眼睛闪闪发光,显然在想着秦淮河两岸数以千计的倡伎名家,都在他面前搔首弄姿。两人对视一眼,然后方以智又道:“别事可以让你,此事,坚决不让!”

    “什么事情坚决不让?”突然间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两人回过头去,发现孙临大步走了进来,他脸上也尽是笑意:“济民,可惜,可惜,你在桐城杀贼时我寓居南京,若非如此,你我兄弟又可以联手了!”

    “那是,没有克咸兄的神射,小弟多花了几倍的气力。”俞国振哈哈大笑。

    “你们方才在争着什么,自家兄弟,便是金银都有通财之谊,有什么不可以让的?”寒喧两句之后,孙临又问道。

    方以智将两人争执说完之后,拉着孙临道:“我年长,理所应当由我来点评秦淮八艳,克咸,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论及年长,我可胜过你。”孙临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道:“这点评之事,非我莫属了!”

    方以智、俞国振顿时愕然,三人鼎足而立,身上都是斗志勃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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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零、怒

    “笃,笃!”

    脚步声顺着楼板传了进来,会真馆的蔡妈妈脸上立刻浮起习惯姓的笑,然后向楼口望去。

    当她看到俞国振的脸时,那习惯姓的笑更浓了:“咦,公子近来少来了……”

    “蔡妈妈,在下俞国振。”俞国振淡淡一笑,拱着手道。

    蔡妈妈愣了愣,然后拍腿道:“原来是小官人你啊,都有两年未曾见着了……如是姑娘可好?”

    俞国振笑着拿出了一封信,这是柳如是给蔡妈妈的,柳如是与蔡妈妈并没有太多的交情,无非是当初在盛泽呆不下去,原本是要在蔡妈妈这暂驻,因此里面只是一些客套的问候之语。

    “阿弥陀佛,如是果然是到了好人家!”蔡妈妈自然会狠狠地夸上俞国振一番。

    听她夸得有趣,俞国振笑道:“蔡妈妈,这两年会真馆在秦淮河畔,当是声名鹊起吧?”

    “哪里哪里,不过是让馆里的姑娘们有口饭吃,倒是俞公子,这两年来常听说公子的名声!”蔡妈妈想起最近的传闻:“无为幼虎……奴当真是有眼无珠,当初明明见过俞公子,却没有想到公子是这般的少年英雄!”

    俞国振不再与她客套:“蔡妈妈与秦淮河上诸家青楼楚馆都相识吧,今次来此,区区是有一事请蔡妈妈相助。”

    “啊,俞公子尽管吩咐!”蔡妈妈双眼一亮,直觉告诉她,怕是有一桩大生意要来了。

    “今曰会有些客人来,请借会真舫一用,等客人来后,我再与蔡妈妈说那事……少不得蔡妈妈的租钱。”

    蔡妈妈笑道:“可要馆里的女儿们服侍?”

    “有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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