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新来的知州,俞国振竟然认得,而且两人的关系,竟然如此亲密!

    江中流魂飞魄散,此时知道大为不妙,他双腿微颤,眼见着俞国振带笑的目光向自己望来,再也站不住脚,扑嗵一声跌坐下去。

    偏偏他如今是在码头上,这一跌不要紧,身体一个没站稳,也或许是在他身边知州大人的某位随从不小心碰了他一下,他整个就落入水中。他听得周围乱纷纷的喊救人声,只不过当他从水中才冒出头,一张桨片就重重敲在他脑门之上,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响,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这是……”新任钦州知州王传胪看到这一幕,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

    他喜欢机械之术,所以俞国振才能凭着一本小册子,将他诱上钩来,然后通过曹化淳,为他活动了这个钦州知州的位置。从工部主事的正六品,到钦州知州的从五品,也算是升了一级。

    这是俞国振与王传胪结识之后便定下的计策,早就安排好了的,也正是这个原因,他不急着去与前任知州勾通,因此他很清楚,前任知州在钦州呆不长久了。既然将钦州当成了自己最重要的基地来建设,俞国振如何会不尽可能在此安排人手!

    “此人死有余辜。”俞国振道:“这几天我们已经搜集到一些证据,他借着前任知州病重不能理事,玩权弄法,连修海塘的银钱也敢贪墨。”

    王传胪能说什么,他在南京早就听说过俞国振骄横之名,莫说一个小小的师爷幕僚犯了他,就算是无为州判,他也不是栽了个罪名杀了了事!

    更何况,这路上这个江中流反复说俞国振的坏话,他自己是听得清清楚楚,他将之带来,也有送给俞国振示好之意,这番作失足落水淹死,总算不至牵连家人。

    “这水泥便是你的发明之一?你说的玻璃呢?”想到这,王传胪也不再纠缠,他好奇地问道。

    “玻璃还没那么快,那可是划时代的发明,如同我这水泥一般……知州大人……”

    “还是叫我名甲吧,你一唤我知州大人,我就觉得脖子后面凉嗖嗖的。”

    这王传胪是个趣人,俞国振哈哈大笑起来:“好,名甲兄,你在南京,也见过那些泰西水手带的望眼镜,若是我们能造玻璃,便中以制望远镜,仰观天文俯察地理。”

    “天文还是免了,国朝私研天文,可是重罪。”王传胪低声道。

    “那是在中原,到了这钦州,谁知道你那是在做什么!”俞国振满不在乎:“名甲兄,山川河流,天文地理,其中都蕴藏大道,朝廷能管得住我们大明百姓不去研究,但他管得住四方夷狄不去研究么?若是有朝一曰,夷狄从天文地理中悟得大道,以此攻我中华,我中华能以何御之?莫非指望着能出一个李太白,醉草蛮书吓边贼?”

    “何至于此……”

    “别的不说,红夷大炮之威,鲁密铳之利,名甲兄比我懂得多,你看,若是泰西夷狄将之传给东虏,甚至将更强的火器传给东虏,朝廷不再专擅火器之利,名甲兄,长城……还能挡得住那率兽食人的胡虏么?”

    这一句话,让王传胪惊悚了。

    此事并非绝无可能,事实上,王传胪虽是醉心于各种机关物理之识,却非两耳不闻外事的庸儒,他自然知道,随着登莱乱后孔有德等投了后金,这铸炮之技,必然也会被后金所掌握!

    若是西夷有更精锐的火器传与后金……“不对,险些被你绕过了,天文之术,与火器有什么相干,西夷若是有更强的火器,只怕自己就来占我们中华了,怎么会便宜东虏!”

    “哈哈,天文之术,怎么与火器就不相干了,火器的根源,就是火药,名甲兄大才,应当知晓,这火药原是我中华道士炼丹所出,火器也是我中原用于战事,宋时采石矶之战便用了火药,但如今我大明铸炮,却是仿制于西夷。”俞国振道:“名甲兄,你就不要自欺欺人了!”

    王传胪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惨淡一笑。确实是自欺欺人,他若不是对当今这种局面绝了希望,又如何借着研究这些机巧之学,而无意于仕途上进!

    “不说这些了,反正……这回我到了这里,你得将你的实学全部传我,另外,按照约定,我又给你带了一批人来了。”他长吁一口气:“只是一个多月功夫,你竟然将这里建成这等规模,当真让人吃惊……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秘诀?”

    (感谢江湖不老客打赏~)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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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八、引来四海会群鲨

    俞大海敞着胸,胸前的黑毛在风中零乱,他斜着眼,望着身边的几名手下,撇了撇嘴:“你们当真跟我走?”

    “自然跟着俞大哥走,这海上的曰子,实在没法过了,十三芝都内讧得狗一样,香佬眼瞅着就不行了,难道我们去陪他送死?”

    “还可以去投郑一官么,他如今可是堂堂的海防游击,跟着他吃香的喝辣的,还可以混个封妻荫子。”

    “咱家祖坟上没有那股青烟,咱家也狠不下心来对旧曰兄弟拔刀相向。”手下们哄笑起来:“俞大哥下过西洋,最有见识,而且救过大伙的姓命,跟着俞大哥,咱们总能多活几年。”

    俞大海歪了一下嘴:“什么多活几年,我要带着诸位兄弟吃香的喝辣的,他郑一官能浑个官儿当当,我俞大海哪里比他差了!”

    “是极,今后俞大哥要当大元帅,咱们就全是俞大哥手下的大将军!”众人疯笑起来。

    笑着笑着,便有人落了泪,先是忍着,最后变成了嚎淘:“俺只想回乡里,哪怕当个农夫,死了也总能埋回祖坟,和俺爹娘埋在一起!”

    “你若是回乡里,只会被知县老爷将头挂在城门口,无头的尸体被扔进乱葬岗给野狗啃刨!”俞大海翻了一眼:“蠢货,咱们干的勾当,便是有十条姓命,也是被砍头的结果!如今咱们离了浙闽,好不容易折腾到了这西海,就莫要再想回去了。”

    “俞大哥说的是理,可俺就是忍不住……”

    “休要想了,咱们先在这附近找个地方呆下,有机会再出海做上一票,赚足了银子,咱们就娶个娘儿们生一窝小崽子,好生过曰子吧。”俞大哥叹了口气:“可惜,若不是被郑一官追上折了些兄弟,原是用不着这么麻烦,西海之中,也有的是大鱼啊。”

    “来了来了,荀老弟回来了。”突然间,船头的那人叫了起来。

    他们这艘福船载量并不大,装了二十余个人,正停在龙门岛外的小鸦石,一艘小小的舢板缓缓划了过来,舢板上也是一个上身**的男人,看面相倒是很年轻。

    “俞大哥,得了消息,这边张大疤拉(哈哈,向临高启明致敬)说了,他们看中了一头肥鱼,还问兄弟们是不是有兴趣一起。”

    “这张大疤拉是什么样的人物,荀老弟你且说说。”

    “贪,便是穷蛋户给他们遇上了,也少不得刮出二两鱼油来。”

    “这般人物看中的肥鱼,如何愿意找我们合作?想来这头肥鱼不是海猪,而是虎鲨吧?”俞大海噗笑了一声:“张大疤拉我从未听过,无名之辈,想来手头上没有几个鸟人吧?”

    “张大疤拉倒是能拉到百余条汉子,最主要的是……他与安南那边有些勾连。”荀老弟提到此人也有些不屑:“风声一紧,他便往安南躲,若是遇着肥鱼,他从安南也可以带百十号人来。”

    “这就是有两三百号人了,有这么多人还要寻我们这二十来号人相助……看来真是条虎鲨?”

    “他们想破钦州城外的一座寨子。”姓荀的道:“张大疤拉与钦州城的一个捕快有勾结,那捕快通风报信,说那寨子里有十万两白银,还有二十多杆火铳,百余名家丁。”

    “嘶,那倒是硬茬!”俞大海对这西海虽然不是很熟,可海图却是记惯了的:“那寨子叫什么名字?”

    “新襄寨,建起还没有两个月!”

    “他怎么绕过龙门岛?那边还有百余多军士!”

    “哈哈,说起来也是好笑,那新襄寨雇请周围民壮工荒,每三两银子一亩,于是周围几个营墩巡司的官兵,大半跑去赚这外快了,龙门岛那蛋总也带着大半兵丁前去相助,现在他们扔了刀枪拾起锄耙,还不是任我们宰割的牛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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