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奇人,虽然他无意于功名是有家族的原因,可是读书人愿意满天下乱跑,哪儿越没有路就越要去的,他也是独一个!

    “啊……哈哈,老夫此次前来,原本就是为了此事。”听得俞国振的话,徐霞客一愣,然后笑了起来:“看到俞公子办的《风暴集》与《民生杂记》之后,老夫便动了心思,这两部刊物都有游记登载,老夫当时便想,能否将拙作也刊于其上。只是素不相识,不好打扰,恰好钱牧斋之事,老夫前往送行,聊至此事,他说与俞公子颇有交情,便书荐信一封……”

    徐霞客一边说,一边拿出了一封信,俞国振接过来,信封上确实是钱谦益的字迹。他没有急着拆信,神情有些凝重:“牧斋先生之事,在下也已经听说了……已经押解进京了?”

    “是。”徐霞客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石敬岩一眼。

    石敬岩再度向俞国振跪了下来:“牧斋先生临行之时曾道,能救他者,非俞公子莫属,故此小人陪徐先生来此,向俞公子求助!”

    俞国振愣住了。

    他对钱谦益的印象肯定是不太好的,虽然此时钱谦益为诗文大家东林领袖,他也为了借助钱谦益的名声,与他常有书信往来。但总体的态度,还是敬而远之,故此两人书信虽然多,见面却只有一次。

    他却不曾想,钱谦益对他竟然如此看中!

    这个钱谦益,政治眼光是有的,但手段就比较差劲了。俞国振皱着眉,将石敬岩拉了起来:“我与牧斋先生一向有交情,无论是推荐石翁为我效力,还是在我办杂志上,牧斋先生都出了大力,若我不助他,岂不是忘恩负义?”

    听得他如此说,石敬岩便站了起来,他是个粗人,不懂得俞国振话中的深意,徐霞客却隐约听出来,不免看了他一眼。

    俞国振说得很明确,钱谦益确实对他有过帮助,但是只是荐人与写文,而这两者俞国持实际上都已经有所回报了,现在钱谦益出了问题,俞国振相帮可以,却未必会尽全力,只是量力而为。

    这让徐霞客神情有些忧虑。

    “牧斋先生说要我如何去做?”俞国振又问道。

    “牧斋先生这倒没有说什么,他只是遣小人来见公子,说公子自有主张。”

    俞国振听到这,沉吟了一会儿,苦笑着道:“牧斋先生对付温体仁别无良策,对付我倒是厉害……这是将一个烫手的山芋放在了我手中啊。”

    “俞公子!”徐霞客与石敬岩以为他要推辞,齐声说道。

    “你们放心,牧斋先生的事情,我会想办法,但此时尚未到时机。”

    “哦?”

    “牧斋先生名高望重,向为当政所忌惮,故此,只要当政之意不改,那么事情便很难处置。”俞国振低声道:“以东林之声威,尚且奈何不了当政,何况是我,牧斋先生也是知道这一点,故此才未有吩咐,只是让我相机而动。”

    他这番分析,确实极有道理,因此徐霞客与石敬岩都是连连点头。俞国振又道:“如今当政,甚得天子之心,把持权柄,非急切可图。必须等待时机,内外齐动,迫之自辞,唯有如此,牧斋先生才能脱牢狱之灾。”

    徐霞客与石敬岩再次点头,俞国振话都说得这么透彻了,他们如何还不明白!要想救钱谦益,就得搬倒温体仁,要搬倒温体仁,就要让他失去圣眷,而想做到这一点,必须等待时机!

    “那么……俞公子以为,何时这时机才能等到?”

    “如今大明,如同烈火烹油,到处都是纰漏,东虏、流贼,党争、文乱,只要任何一处出了问题,便是时机已至。”俞国振略一沉吟:“你们等着就是,不会太久……你们既然来了新襄,就不妨在这住上些时曰,等我一起回南直隶。”

    “小官人要回南直隶?”小莲听到了这句,立刻一脸讶然地问道。

    俞国振点了点头,他当然要回去一趟:“回去过年,还有些时间,到时你跟我去不?”

    “自然要跟的,若是我不在身边,你又不知会去冒什么险,老牛这憨货,向来是看不住你的!”小莲一边说,一边狠狠给了齐牛一个白眼。

    齐牛有些无辜地摸着自己的头,小官人决定的事情,他哪里能反对!

    当夜为给徐霞客接风,俞国振摆下了最为丰盛的酒宴,酒自不必说,他自己通过蒸馏方式弄出的酒,让徐霞客才尝一口便咋舌不止,肉类就是牛肉,但鱼虾蚌贝却是极丰富。

    “这些鱼虾蚌贝,全是钦州本地产的?”徐霞客的好奇心比起胡静水还要重,看到一种种他叫不出名字的海味被呈上来,出于一个旅游爱好者的习惯,向俞国振问道。

    “钦州靠西海,这原本就是极佳的渔场,过去海寇搔扰,渔民不敢出龙门,故此渔业受影响,如今我们将左近海寇扫荡一空,自然就不愁海味了。”俞国振解说道。

    “我行走天下,一直有些疑惑,钱牧斋说俞公子也精通自然,故此想向俞公子请教一二。”徐霞客又道。

    俞国振却微笑着摇头:“我能知道什么……霞老,倒是晚辈有些疑惑,想要与霞老一同探讨。霞老穿行于山川之中,见过不少奇石吧?”

    徐霞客点了点头,他不仅见过奇石,对于各种化石,还有意搜集了不少。

    “在下也见过不少,饭后给霞老看看,在下觉得挺有趣的。”俞国振笑眯眯地道:“这些石头,似乎是古时动物植物变化而成。”

    “俞公子所言甚是,老夫也曾有此疑惑,细究其因,百思难解。”

    徐霞客听到这个话题,顿时来了兴趣,他对各种石头也是有所研究的,故此道:“俞公子可知这化石形成之因?”

    “在下没有细思这个,在下感兴趣的是,那化石显现的诸多物种,从动物到植物,于今都未曾再见了,为何会如此?”俞国振笑道:“再如麒麟,古人言有之,孔子亦言曾见之,为何如今却不见了?”

    “咦?”徐霞客顿时皱起了眉,这个问题,他确实从未思考过,可是俞国振提出来之后,他便不由自主地思考起来。

    “此事我心中存疑已久,霞老既然遍行天下,还请为我解惑。”

    接下来徐霞客便再也感觉不到酒菜之香了,他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那些传说中的上古兽类,山海经中记载的各种生灵,究竟为何会消失?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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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四、破此拘束海天空(三)

    一本《嘉靖钦州志》在徐霞客的手中翻来翻去,这是俞国振从钦州城中借来的,他又借与徐霞客看。

    徐霞客总觉得,俞国振那天初遇时的晚宴上,提出的问题,这个年轻人其实胸中已经有了答案,但他不说,徐霞客也不好意思细问。

    他可比俞国振要大上近三十岁,便是有孔老夫子所言“敏而好学不耻下问”之心,可看出俞国振有意让他自己解惑,自然也就不会发问了。

    于是接下来的几曰之中,徐霞客白天便是在新襄周围闲逛,晚上则拿着《嘉靖钦州志》翻阅。今天白天,更是去了时罗峒,观看当地峒人的生活风俗,回来之后,再与《钦州志》中的内容一一应证,看看钦州志中所载之事,是否属实。

    他翻到《钦州志》风俗之卷,慢慢看了下来,当看到最后时,他愣了一下。

    “论曰:余观于钦,其地僻处海涯,远去中土,先王之政教未有洽乎,何其民之野而俗之异也。昔《杜氏通典?序?边防》谓,古之中华多类今之夷狄,有居处巢穴,有葬无封树,有手团食,不能胜举……”

    他将这段文字反复又看了一遍,在这段文字之畔,还看到一串小字,那应当是俞国振的批注:“夷狄不变,而中华变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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