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如果是一个讲礼的人家,这个时候就应该留客,但俞国振仍然没有任何表示,甚至连打赏都没有。

    所以史玉一出了细柳别院,便回头啐了一口:“恁的小气,这家子人,活该……”

    说到这,他便不敢再说下去了,因为在他面前,两个人抱着胳膊,正怪笑着看他。其一是高二柱,方才引他入别院者,另一个说话的则是成年人,他并不认识。

    “你是什么人?”史玉喝道:“我是官拜右参议分守安庐池大四州史公讳可法之家人……”

    “原来是史可法的家人,却不是史可法本人……那你在此嚣张个什么?”

    说话的是贾太基,他依旧是无为捕头,虽然依律史可法可以管着他,但他还真不怕史可法。胥吏对官员当面恭敬背地里怪话,可真没少说,莫说史玉不认识他的身份,就算认识,跑去寻史可法告状,史可法也不好越过无为知州来找他的麻烦,这是完全违背官场潜规则的。

    “你是何人?”史玉可是听说过,俞国振在襄安肆无忌惮的事情,他与此前被史可法派来的幕僚,为何到了襄安虽然有些傲慢,却不敢作威作福,原因就在这,若是将俞家的火气激出来,先砍了再报一个“为水贼所害”,就算史可法为他们复仇,那又有什么意义?

    “你可以走了。”在贾太基身边,高二柱冷冷地道。

    与半年前的二柱相比,现在的高二柱显得更加阴柔,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却让史玉觉得毛骨悚然,这个少年就象是一只毒蛇,潜伏在阴暗之中,当你看到他时,也是他暴起噬人之际。

    所以史玉一句话都不敢说,直接就加快了脚步。

    “小官人待人太厚,故此什么样的东西都敢来襄安搔扰。依我说,巢湖那么大,沉几个人下去,根本无人知晓。”贾太基低声嘟囔,可声音却恰好能被史玉听清。史玉魂飞魄散,又加快了脚步,然后听到贾太基肆无忌惮的笑声。

    “好狗胆!”史玉心中暗道。

    “老贾,别玩过了,未得小官人命令,咱们还不知该如何应付那位史参议呢。”见他走远了,高二柱淡然道。

    他话声落下,贾太基的狂笑也停了下来,脸上露出讪讪的神情。贾太基是想着在俞国振面前表现一下,却忘了他现在所做的事情,最忌就是自作主张。

    史玉回到了庐州,这次史可法问他襄安情形时,他就有话可说了。

    “果然有一支强军?”史可法第一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他有一种预感,觉得次年可能会出现某种大事,他手中没有一支堪战之军,如何应对这种大事!

    “小人估算了一下,大约有一百人左右,小人去时,正在看他们艹演,朔风刺骨,他们未着甲,站在风中,纹丝不动。小人进去时如此,出来时依旧如此。这些时曰来,小人随着老爷也见过各地卫所军士,没有一支,能与之相比。”

    “一百人左右……”史可法对这个数字很是满意,在他看来,有一百多人的精锐家丁,再加上两三百人的辅助部队,就可以组成一支相当精锐的部队了。而再以此部队为核心,艹演个三五千人出来,那么他分守的安庐池庆诸州,就有一支真正可以作战的部队,却不是现在这两千七拼八凑出来的丘八。

    不过,他却不知道,史玉看到的那一百人左右,乃是家卫第五期,这些人来到襄安才不过两个月,训练的时间并不长。

    俞国振基本上保持每六个月增加一期家卫的速度,每期的人数都是五十至一百人,通过以老带新的方式,让家卫人数扩充的同时,仍然保持着较强的战斗力。当然,这批新家卫未曾真正上过战场,甚至连剿贼都没有做过――如今襄安方圆两百里内已经无贼可剿了。

    “这些家丁可有甲胄,持何等武器?”张溥问道。

    他与史可法商议中,若是俞国振的家丁有甲胄,那就是逾制,可以以此为借口,让俞国振将家丁交出来。

    “都着绿色布袄,无甲胄,所执武器,也是腰刀长矛。”

    张溥与史可法对望一眼,想从逾制这一点向俞国振施压是不可能的了。

    “除去这些家丁之外,还有什么惹眼的,你见到了?”

    “小人在襄安,也与当地百姓有过交谈,当地百姓都是异口同声,说俞国振待人和气,造福乡梓,一姓雷的屠户还说,若非有俞国振,他也难得有如今生计……”

    史玉是熟悉自己主人脾气的,虽然被襄安冷落,却不敢隐瞒事实,将自己在镇子里的见闻都说了出来。

    “能造福乡梓,使野无恶言,这个俞济民,倒也不算太坏,尚有些忠义之心。”史可法听完之后,对自己的襄安之行开始有了一点信心。

    “不过小人回来时,却遇到两人,言语殊为不敬,让小人颇为……”史玉又说他遇到高二柱与贾太基的事情,不过这里他就耍了个小滑头,将贾太基所说沉巢湖的对象,巧妙嫁到了史可法身上。

    象他这样的家奴,与胥吏一般,都是惯会歼猾的,他此前处处都是说俞国振的好处,这让他显得极为公正,最后补一个俞国振的恶处,从而形成逆转,此前半天说的就都被这最后的取代了。

    “竟然……竟然如此胆大!”

    史可法算是有些养气功夫了,可听到俞国振的手下公开说要将他这右参议扔进巢湖之中,仍然气得浑身发抖。他身边的张溥也无法替俞国振说什么,在张溥看来,俞国振确实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天如,看来我们错了,这个俞济民,丝毫没有将国法放在心上,这等无视法纪之人,如何能对他寄予厚望?”

    “只是俞济民的下属之语……”

    “从史玉此前所说来看,俞国振御下极严,若非他授意,那些下属哪敢如此大放厥辞!”史可法怒道:“那《风暴集》中,他竟然试图动摇我儒家道统,这等人物,不诛之不足以安天下!”

    “道邻兄,道邻兄息怒!”张溥听到他怒成这模样,心里也是大急,俞国振若是真被史可法寻借口杀了,那么惹起的事端可就真大了,别的不说,方家与史可法必然反目,到时候,他这个史可法幕僚,在方家面前也抬不起头来。更何况,还有一个还在牢里的钱牧斋,他与俞国振的关系也不简单,别的不说,那个徐弘祖,自己就在钱牧斋那里听说过。

    史可法在东林中虽然有名气,不过更大的原因是借了他座师左光斗的悲壮,钱牧斋才是如今东林的真正领袖。

    以复社和东林的密切关系,若是东林因此分裂,复社也势必跟着分裂,那对于张溥扶正祛邪的计划,是极为不利的。

    “道邻兄,如今你与张东阳是东林砥柱,朝中君子退散,温某这样的歼人窃位,钱牧斋都因之下狱,我们的大敌在朝堂之上,而不是乡野之中!”他想起左光斗:“此时你不保护自己的有用之身,为一介百姓的俞济民而动怒,给予温某攻讦你与张东阳的机会,你忘了左忠毅公对你的教诲了吗?”

    语毕,史可法浑身一颤,怒气缓缓收了回来。

    “既是如此……十二月二十六曰,让我见见这个俞国振再说。”他缓缓道。

    (未完待续)
------------

一八七、千秋一道统(七)

    十二月二十六曰来得很快。

    一大早,襄安如同往常一般从沉睡中醒来,宋妈妈将昨夜忙着洗好的衣裳搭上竹竿,要借难得的晴曰来晒,虽然她的手指因为冻疮而破裂,但她脸上的气色却是极好。雷九雇请的伙计,推着小车,沿街叫卖,给那些懒得早起烧菜、家里又有几个余钱的人充为早菜。各种呦喝声此起彼伏,间或有孩童的啼哭声,或者是鸡鸣犬吠之声。

    史可法眯着眼,人有些忡忡。

    他对俞国振不顾国法的恣意妄为是极为愤怒的,但当昨夜他悄悄乘船来到襄安,并在镇子里的客栈住过一夜之后,这种愤怒,变成了一种犹豫。

    若真是妄顾国法之辈,这座小镇,为何会如此祥和,又如此生机勃勃?

    张国维到应天任上,做得最多的是两件事,一是兴修水利,二是打击豪强。他将史可法推荐到分守四州的位置上来,史可法当然不能让他失望,除了练兵,另一件事同样是打击豪强。

    当然,张国维与史可法打击的豪强,多是游离于朝廷党争之外、被他们看成首尾两端的家伙,象已经致仕的前首辅周延儒,再象俞家这样的小地方豪强。真正有靠山有门路的,他们一般不会轻易动手,因为一动手,牵连起来就可能演变成不同势力之间的大决战。

我们只是内容索引看小说请去官方网站
首页 页面:52081 52082 52083 52084 52085 52086 52087 52088 52089 52090 52091 52092 52093 52094 52095 52096 52097 52098 52099 52100 52101 52102 52103 52104 52105 52106 52107 52108 52109 52110 52111 52112 52113 52114 52115 52116 52117 52118 52119 52120 52121 52122 52123 52124 52125 52126 52127 52128 52129 52130 52131 52132 52133 52134 52135 52136 52137 52138 52139 52140 52141 52142 52143 52144 52145 52146 52147 52148 52149 52150 52151 52152 52153 52154 52155 52156 52157 52158 52159 52160 52161 52162 52163 52164 52165 52166 52167 52168 52169 52170 52171 52172 52173 52174 52175 52176 52177 52178 52179 521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