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行甫,你为何愀然不乐,莫非是畏敌不敢战?”他侧目回首,恰恰看到在身边的世袭指挥使包文达一脑忧色,大明以文御武,史可法虽然不至于轻视武人,却很厌恶那些吃着国家粮饷却不能成事的败类,因此喝问道。

    在包文达身边,一持马槊银须老者猛然掀眉,眼中宛若电光闪动,史可法见了微微一愣,这老人气势极强,分明是沙场宿将!

    “回禀参议,非是职下畏敌,只是此次发兵之际,职下见甲朽戈钝,不足为用,心中有所感。只盼庐`州城中,兵甲不是这般,若还有余,请给职下属兵换了甲兵。”

    史可法听到这话,神情便有些尴尬:“这个……”

    “莫非?”

    史可法叹了口气,正如包文达所料想,在庐州府,同样也没有精铸的甲兵武器。武库里收藏的都已经放置多年,有的甚至长达百年以上,这样漫长的时间,早就朽烂不堪了。史可法虽然多方筹措,得了几百件兵器,但都用于装备他自己编练的新兵,不可能有余物来武装包文达。

    “唉,国事如此,为将者唯有死战,以报君恩了。”包文达又叹了一声。

    史可法没有接这个让他觉得万分尴尬的话题,他看着包文达身后之人:“此老为谁,颇有黄忠颜严之威啊!”

    “此乃应天府百户石电石敬岩,原是赋闲闲居,此次回乡探亲,为职下相邀,特来助战。石翁勇壮,为我等之胆,参议莫看他年迈,前年擒香教王传贤,去年破桐乱,无为幼虎皆颇仰赖石翁之力也。”

    “原来如此!”史可法大惊,顿时肃然:“来人,奉酒,为石翁壮饮一杯!”

    石敬岩却扬声道:“某不饮史参议酒,某为国而来,非为你史参议而来!”

    此语一出,史可[***]了愣,包文达同样尴尬,他将石敬岩介绍给史可法,是想着借史可法之力,能让石敬岩立功升职,没有料想,石敬岩却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咳……石翁说的是,我等都是为国而来,为国而来……石翁,本官必向张公荐汝,汝当勉力杀敌。”

    “某虽不才,百户之职已经足够,不敢要史参议之荐。”石敬岩为人憨直,说到这,实在忍不住,将憋在心中的话也吐了出来:“某平生最敬者有二,一是东林钱公牧斋先生,二是无为幼虎俞公济民。史参议先是无故寻衅于俞济民处,后又与阉党阮大铖同列名于书册。石某粗鄙之人,亦为左忠毅公不齿。”

    此语一出,史可法的脸上仿佛是被人左右各抽了一记耳光,脸色顿时黑里透红,红里透紫。

    他瞠目结舌,而周围诸属下,也都是满脸尴尬,就是包文达,这个时候也后悔无比,自己怎么就将石翁这憨直的脾气忘了!

    “本官……本官……”史可法深吸了几口气,吭噗了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声:“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本官绝未与阉党同流合污!”

    说完之后,他带头登岸,径直进入了巢`县城。

    巢`县知县为严宽,他已经听到史可法来的消息,巢县也属庐州管辖,故此他立刻赶来城外迎接,虽然他的逢迎作态,让史可法心中有些不满,但比之刚才被石敬岩喝斥,终归是要好。

    天色此时渐晚,史可法也希望从严宽这里得到前线的最新消息,便随之入了城。

    “下官已经略备酒宴,为参议洗尘,请。”

    “酒宴不须急,严知县可知道流贼的消息?”

    “下官派人去打听过了,流贼还在攻庐`州,庐`州吴知州督战有方,流贼并无寸进。”

    还是在南`京城时,史可法就得到贼人攻破中都的消息,当时他心中就极为担忧,贼人会南下攻打庐州。现在在严宽这里得到证实,他心中的担忧反而平静下来。

    “我有三千兵马,如今这只是先锋,巢`县里可以凑出多少兵马?”史可法问道。

    “下官清点过了,能凑出两百正兵与五百民壮与史参议。”

    史可法心中暗叹,巢县也算不小,可是竟然只有两百正兵和五百民壮,便是全部给他,又能有什么用?

    “你速派人向周边告急,让援军来巢县,巢县可有存粮?”

    “有粮两千五百石。”

    “那好,那好。”这点粮食虽是不多,但暂时够用了。史可法顿时觉得这个知县还不错,他点了点头:“退贼之后,本官必定向朝廷为你奏功。”

    “是……”

    严宽话才说完,就见一个皂役过来,低声道:“老爷,老爷!”

    “有何事?”严宽看到史可法已经注意到那皂役,不好隐瞒,便开口问道。

    “三十鞭已经笞过,请老爷处断。”

    听到“三十鞭”,史可法微一皱眉,他向来自诩爱民,这三十鞭若是抽在百姓身上,未免太过了。

    此时正是展示他清官本色的时候,免得那石敬岩等粗鄙武人,还以为他真与阉党同流合污。

    因此,他开口问道:“严知县,是何事?”

    “说来好笑,一个刁民前来告急,说是贼人入了巢`县。下官遣去的探子探得分明,贼人尚未破庐州,庐州城上仍旧挂着大明旗帜,他却说贼人到了巢县,必是贪功谎报。下官觉得,此时人心惶惶,不重治其罪不足安民,故此……”

    “够了,将那人提来,本官要问问。”史可法心中却掠过一丝不祥之感。

    很快,那个被鞭了三十鞭的百姓被提了来,他背上被打得血肉模糊,严宽一见他,便喝道:“休要再胡言乱语,史参议有话问你,你若是再敢谎报,莫怪本县以军法处置!”

    “不敢了,不敢了。”那百姓满脸都是压抑的怒气。

    史可法开口正要问,突然之间,城北之处,闻听到一片哗然之声,紧接着,仿佛山崩海啸一般,都是狂呼哭嚎!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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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碧血染巢湖(三)

    "流贼来了!”

    “流贼进城了!”

    几乎一瞬之间,原本平静中的巢州县,顿时化成了一片惊怖。

    恐惧的呼嚎声,形成乱流,迅速从街道上传到各处。严觉双膝一软,直接栽倒在地上,史可法则脸色大变。

    他想的不是自身安危,身为疆臣,守土有责,安危早被他置之度外,他想到的是庐州,贼人出现在这里,那庐州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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