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可法没有理睬这二人挤眉弄眼,而是注意听俞国振在说什么,听见俞国振挥着手道:“尔等原本尽是良善,都为安份之民,可流寇一来,焚汝家园,银汝妻女,戮汝兄弟子侄,裹胁尔等从贼为乱,数代积蓄,化成粪土,祖先清誉,门楣尽污……如今自己也就擒被俘,将遭显戮,姓命无存,魂魄无依,便是为鬼,亦为孤苦。诸位!”

    说到这,俞国振声音突然大了起来,他略一停,目光严厉地从众人面前转过:“是谁令诸位从善良百姓,变成国之寇贼?”

    众人都是沉默,俞国振说的是大白话,他们都听得懂,但不知道俞国振问的是什么意思。不少人听到他所说的话语,不是呜咽失声,就是面有惭色。俞国振看到他们当中这样的反应,心中微喜,他又问道:“是谁?”

    得他示意,围着诸人的家卫齐声喝问:“是谁!”

    几十人突然喝问,惊得被逼坐在地上的俘虏都是心惊肉跳,便有机灵点的大叫道:“是献贼,是张献忠!”

    “还有闯贼!”

    七嘴八舌的声音响了起来,初时还稀稀落落,接着喊的人多了,声音也杂了起来。

    俞国振目光一转,见一个三十余岁的汉子虽然不说话,却抱头痛哭起来,他便向那汉子一指:“你,出来!”

    那汉子初时不知是指自己,周围人也不知俞国振何意,两个家卫过来,将那汉子一夹,直接带到了俞国振面前。

    “你姓何名谁,哪里人士?”俞国振问道。

    “小人、小人颖`州王家店人,姓王,贱名有辱祖宗……”

    “说吧,没有关系,在这里的,哪个不同你一般,曾被迫从贼?”俞国振和气地道:“说说你为何哭。”

    那人见俞国振说话还算和气,心中虽然惊恐,却还是说出来:“小人叫王保宗,在王家店,原是家中有几亩薄田,上有老母,下有发妻,育有二子一女,虽是穷困,终曰艹劳,却也和美。可流贼破颖`州之后,过王家店,焚了小人新起的屋子,小人妻女,小人妻女……竟然被银辱,二子不愤,与贼相急,尽为贼人所害,老母亦不知所终,想必冻饿……冻饿而死……如今我已是孤苦伶仃,方才官人说起,小人自感身事,不禁泪下,还请官人恕罪……”

    他一边说,一边放声而哭,这一哭,周围顿时哭声一片。

    俞国振拍了拍这王保宗肩膀:“说的是,若非流寇,我等便是贫苦,终能与家人一起撑下去,自己再勤快些,或许还能攒下一笔家当,逢年过节,祖宗坟前,总有些冷饭残酒,不至于断了香火……”

    一听他提“断了香火”,那王保宗哭声顿时变成了嚎淘,而周围原本就觉戚然者,不少人也开始落泪。

    这些人都是家破人亡,很有可能只剩自己一身的,对着王保宗经历,又听得俞国振那番话语,一个个都不禁伤心。须知俞国振方才让人对他们进行甄别,从口音里将凤`阳府和南直隶的人挑出来,这些人大多都不是惯寇,只是流寇攻入之后被裹胁而来,不得不从,每个人心中对流寇,都有一部血债!

    俞国振又点了哭得极哀的数人,这数人一个个都将自己家中遭遇说出,当真都是句句血泪,有两人说得呼天抢地,恐惧与悲愤交织在一起,几欲令其晕厥。

    俞国振指了指那些并非凤`阳府和南直隶的俘虏,又向诸人问道:“毁尔之家,银汝妻女,残汝父兄者,这其中可有?”

    那王保宗第一个跳出来,指着其中之一道:“有,有,此人,此人便杀我儿,我原想跟在贼后,杀之复仇,却尚未得手,便为官人所俘。”

    “锒!”

    一柄刀掷在他的身前,那是俞国振的腰刀。

    “去,杀了他,为汝子复仇!”俞国振喝令道。

    王保宗一把抓起腰刀,看着那人,那人浑身发颤,连声说“不是我不是我”,可他有口音却是典型的陕腔,王保宗一步步走了过去,那人想要起身闪逃,却被两个家卫死死按住。

    王保宗来到他的面前,举刀,猛然剁了下去。

    (未完待续)
------------

二零三、乌云聚危城(三)

    “多谢官人……令小人得报大仇,小人此生无憾,甘愿为官人正法!”王保宗拎着那颗头,扔了刀,跪在血泊之中,向着俞国振叩首行礼。

    俞国振走了过去,一脚将他踢倒:“胡说!”

    王保宗愕然,他不知道俞国振为何会如此反应。

    “此人杀你子,可银汝妻女者是谁?驱使此人与银汝妻女者,又是谁?”俞国振冷笑:“你只杀了一小卒,却不敢与真凶斗,怎么算是得报大仇?”

    王保宗闻言浑身一颤,一脸不敢置信。

    “汝等说,谁是汝等真正大仇?”

    “闯逆!回逆!献贼!”

    一片高呼之声中,群情激愤,旁边站着的史可法,也不觉悚然动容。

    “既然汝等皆知献贼为汝等大仇,我给汝等一个复仇机会,献贼必来攻无为,汝等可敢依城与战?”

    “愿,愿,愿!”

    “那好,来人解了他们的绳索!”

    “啊?”无为知州罗之梅闻得此言,顿时心中一惊,他看了史可法一眼,史可法没有说什么,旁边的张溥却是顿足抚掌。

    “好,好,好,不愧是俞济民,不愧是无为幼虎……道邻兄,恭喜,恭喜,朝廷之中,一直有人议论剿抚之策,但如何剿抚,莫衷一是,如今我却知道,剿抚之策,俞济民手中!”

    史可法微微点了一下头,心中也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

    原本这些流寇俘虏,根本不值信任,自流寇举事以来,不知弄过多少次一降即叛的勾当,便是去年,流寇在车厢峡一战中穷途末路,还是靠这假受抚的招数,躲过一劫,害得当得负责剿寇的陈奇瑜最终因此免职。

    而俞国振则成功分别了惯寇与新附,再激起被裹胁的新附与惯寇的仇恨,这样一来,那些新附就转化成了民壮,而且比起一般民壮,他们与惯寇有着血海深仇,正是不死不休!

    史可法默然许久,只是默默观察俞国振的手段,只见俞国振又让这些新附指认惯寇,凡被指出者,立刻被挟出,由新附中指认者将之处死,转眼之间,无为城下,便已是有四百余寇伏尸于地!

    那血渐渐汇于一处,顺着沟壑,流入河中,将河都染得鲜红。

    流寇原本就是如此,由惯寇督新附,待新附也变成惯寇之后,再去又督新附,如此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所到之处,残害百姓,并将受害者也变成他们的同伙。俞国振俘获的,正是留在巢`县城中的贼寇一部,因此相互之间,认识得极多。

    这一轮杀下,还剩余九百贼寇,他们战战兢兢,只恐也有人来指证自己。俞国振见无人出来指认,便对他们又道:“你们不是惯寇,想必为祸不多……”

    听得这一句,这九百余人顿时松了口气,不少人都失声哭出。

    “但是,既是从贼,便是有罪……汝等之中,想必都曾有杀掠歼银之事,只是如今并无苦主在侧罢了!”


我们只是内容索引看小说请去官方网站
首页 页面:74338 74339 74340 74341 74342 74343 74344 74345 74346 74347 74348 74349 74350 74351 74352 74353 74354 74355 74356 74357 74358 74359 74360 74361 74362 74363 74364 74365 74366 74367 74368 74369 74370 74371 74372 74373 74374 74375 74376 74377 74378 74379 74380 74381 74382 74383 74384 74385 74386 74387 74388 74389 74390 74391 74392 74393 74394 74395 74396 74397 74398 74399 74400 74401 74402 74403 74404 74405 74406 74407 74408 74409 74410 74411 74412 74413 74414 74415 74416 74417 74418 74419 74420 74421 74422 74423 74424 74425 74426 74427 74428 74429 74430 74431 74432 74433 74434 74435 74436 744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