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不是俞国振不擅守城,而是那个分守四府的史可法愚笨。”张可望冷笑道:“能让二大王都吃亏丧命,怎么会是一般货色,恐怕又是曹文诏之流啊。”

    一听“曹文诏”这个名字,身后的贼将缩了缩脖子,脸上露出惊惧之色。

    “怕什么,那厮已经死了。”张可望不满地哼了一声。

    这曹文诏为大明一员悍将,洪承畴转战陕豫,大半功劳倒都是他挣来的。但在洪承畴手中,他不仅功劳不得上奏,甚至因为洪承畴的指挥失误,而在去年六月丢了姓命。张可望在张献忠军中,没少听过曹文诏的威名,但他内心里,却隐隐觉得,那是自家未曾独当一面的缘故。

    此时张可望,正年少气盛,大有天下英雄唯己一人之感,唯服义父张献忠。

    “小人哪会怕曹文诏那个死鬼!”那贼将讪讪笑了起来:“不过,少将军,如今东面这边守兵明显少了,咱们要不要乘机拔了牙白水的头筹?”

    “我方才不是说了么,你以为有那么容易,俞国振会露出这样的破绽来?”见部下还不服气,张可望又撇了撇嘴:“不信,你且去试试。”

    那贼将当真领着本部一千人马准备攻城,张可望目光闪动,看着城头,那个让他父王都觉得有些难对付的俞国振,究竟会将防守的重点放在哪儿?

    “城北那边如何了?”俞国振小憩一觉,醒来后觉得异常香甜,听到城北喊声一片,便向身前的齐牛问道。

    “史可法带人去了,据说厮杀得甚为凶猛,北城壕沟已经被填起,贼人三次上城,三次都被赶了下去。”

    “这个史可法,说了让他回去写写诗评评人,去凑什么热闹,若是武崖指挥,如何会出现这等事情!”俞国振听了之后甚为不满:“孙克咸也跟在他身边凑热闹吧?”

    “是。”

    俞国振安排的守城人选,北城为叶武崖,南城为高大柱,他自己兼顾东、西二城。他皱着眉,叶武崖终究是有些畏惧史可法这样的朝廷大员,才会给史可法拿走了指挥权。另外,孙临这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只怕也在旁替史可法出谋划策了。

    他们倒未必是有意夺权,但他们的存在,确实也破坏了俞国振原本尽可能减少自己伤亡的计划。

    “咱们自己人伤亡如何?”

    “这一点武崖拿捏得还挺准,主要是史可法自己的那些人手,他指挥得到城中的官兵和反正的俘虏,却指挥不动咱们的人。武崖故意将咱们的人编为一棚,最关键时才出击,因此避免了一尽伤亡。”

    替叶武崖说话的是田伯光,齐牛可说不出这么利落的话来。俞国振看了田伯光一眼,叶武崖在家卫少年中人缘不是太好,田伯光能为他说话,倒也是件难得的事情。

    “我要知道具体……”

    就在这时,南城处突然传来警钟之声,紧接着便是连成一片的呐喊,分明是贼人又开始攻南城了。

    “声东击西?”田伯光好奇地问道。

    他倒是不担心贼人能破城,毕竟南城之上,可是高大柱在亲自镇守。

    “仍然只是试探。”俞国振冷笑了一下:“献贼在流寇当中,最是狡猾歼诈,唯有闯贼堪与并论。此次来攻城的,无论是不是他本人,都不会这么轻易全力攻击,毕竟我们击杀张进嘉之事,已经足以让他们认识到我们的厉害。”

    “那依小官人之见,贼人主力,究竟会如何攻城?”

    “今曰只是试探,明曰才见真章。”俞国振笑道:“且养足精神吧。”

    正如俞国振所说,一下午的攻城,只是试探,从未时三刻攻城开始,到酉时二刻贼人收兵造饭,当史可法喜气扬扬回到城中,俞国振却连城墙都未再上去。

    “俞济民,今曰之战,当真惨烈。”击退了牙白水,史可法自觉也算懂了些守城之术,他特意来到俞国振这边:“汝之家丁,出力颇多,本官自会为汝上书请功。”

    俞国振却是一笑,没有说什么,史可法旁边的严觉受不住了,他心中对俞国振颇有怨恨,特别是在知道自己的家人几乎全部被贼人害死,他更是迁怒于俞国振,当下便喝道:“俞国振,休要以为这无为城离了你就不行,今曰我们在城上浴血奋战,就连史参议都亲冒矢石,你这厮却躲在城下睡懒觉……”

    “今夜我在城上值守,克咸,你先去睡,待后半夜时来换我。”俞国振懒得理他:“你记着,我让你换我,不是让你替我去指挥我的人,也不是让你将将士拿去送死的。”

    孙咸脸色顿时红了起来,他瞪圆了眼睛,不知道一向对他甚为敬重的俞国振,这时为何会如此不留情面。

    “济民有什么话便直说吧,史参议不是听不进雅言者。”还是张溥,算是在俞国振这里吃多了苦头,总算了解他的脾气,苦笑着道。

    “我不知道史参议亲冒矢石,杀死了几个流寇,是不是起到了最关键作用。”俞国振见张溥直问,他也便直答:“是不是敌我双方都已经力竭,史参议上前即可一锤定音?”

    史可法顿时脸红了。

    “调过头来再想一想,矢石无眼,若是史参议方才为贼寇击杀,那么无为还要不要守?”俞国振又笑问道:“或者史参议是觉得,前线战士杀敌立功很好玩,你也要去玩一玩?”

    “你!”史可法修养再好,这时也忍不住:“俞济民,你当本官是如此贪功小人?”

    “我当然知道你史参议不是,但今曰你在北城守,高大柱在南城守,北城伤贼多少,可有统计?”

    “杀敌足有五百,伤敌过千。”

    “史参议调动多少人手在北城守卫?”

    “两、两千人。”

    “可曾动用佛朗机炮?”

    无为城中堪用的佛朗机炮,除去俞国振他们缴获未拿出来的四门,还有六门。听到俞国振问起此事,史可法有些郁闷:“六门。”

    “自身伤亡几何?”

    “伤亡过三百……”

    “是啊,我家卫总管高大柱在南城督守,自己只有五百余人,杀敌数也有三百,杀敌过千,没有佛朗机炮,只是凭着箭矢滚木,自身伤亡是二十七人。”

    说到这,俞国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看着史可法,没有再说什么。史可法是聪明人,立刻明白了俞国振的意思。

    同是守城,他史可法上的墙,动用的守军人数是南城的四倍,使用的武器是向来以犀利著称的火炮,但战果也只是略强于南城,而且自己的伤亡损失还如此之重!

    “北城贼悍,南城贼,南城贼……”严觉还待为史可法分辩,可是被俞国振笑吟吟的目光盯着,终于闭紧了嘴。

    终究是读书人,终究还是要些颜面。

    “或者要说,南城贼不如北城贼悍勇,事实上呢,若是主将无能,贼人自然悍勇,我曾听人说过一句话,觉得甚有道理,一只狮子带领一百只绵羊,可以击败一只绵羊带领的一百只狮子。”

    这就是指着鼻子大骂“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了,史可法原本还想在俞国振面前炫炫自己的战绩,此刻也羞愧至极,人家俞国振还未上城,只派了一个管家,就已经比他强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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