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体仁被弄下台,实际上并不合崇祯的意思,当时是迫不得已,故此温体仁虽是去职,却并未被勒令回乡,而是留在京中闲住。偶尔,崇祯还会派人去他府中,就国家大事征询他的意见。这让曹化淳相当惶恐,把温体仁弄下台,他可是往死里得罪了对方,若是温体仁有起复之机,那么他曹化淳就死无葬身之地!

    更何况,此事发生之后,崇祯便对他冷淡了许多,任他如何想方设法,主仆之间的关系,也恢复不到从前了。

    “陛下圣天子降世,自有天上星宿前来辅佐,奴婢看来,这俞国振不唯是陛下的福将,更是陛下……更是陛下……”

    他吃吃说了好一回儿,这番装憨卖傻,果然又将崇祯逗乐了:“行了行了,你这老货,不学无术就别学人家搬书袋子。”

    “不过,朕倒觉得奇了,去年四月的时候,他不是去了钦州给朕种合浦珠了么?朕记得,当时那个南京镇抚司的……你的那个干儿子叫范闲的,还上折子说,要安庐的罪民去钦`州帮着养珠,怎么这时候又跑回南直隶了?”

    崇祯这个疑问早在曹化淳准备之中,他恭敬地道:“奴婢听说,这个俞国振是个孝子,当初他父母因遭了禄星而死,他才十一二岁,便独自扶棺百里回到家乡,此后守孝三年结庐而居,不出家乡一步。如今正是大过年的,他想来是回乡过年祭祖,偏偏赶上了这个。说起来,去年也是如此,他能在安庐破献贼,也是回乡祭祖呢。”

    “果然,欲求忠臣,必于孝家。”听得这话,崇祯感慨地连连点头,然后又想起一事:“虽说俞国振是朕的福将,可至今,他身上还什么官职都没有吧?此前他将功劳得来的官职,都推给了他的堂叔……推功揽责,朝廷里那些食朕之禄者,当为之惭愧才是!”

    “陛下所言甚是。”这个问题,曹化淳就不敢乱说了。

    在他心目中觉得,俞国振是他这边的人,每年孝敬他一万五千两银子的河珠钱,虽然据说俞家已经彻底退出了河珠这项产业,转而去做海珠,但今年的一万五千两还是在年前送到了他手中。正因为如此,他反倒不好为俞国振正面说项了。

    “不过朕又不能明着赏他,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若是朕明诏发赏,那些嫉贤妒能结党营私的小人,必然要在朕面前大肆攻讦。他们奈何不了朕,为难俞国振却是绰绰有余……”

    曹化淳更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唯唯。

    崇祯闭上眼思考了一会儿,就在这时,外头传来细碎的脚步之声,还有宫女有些惶急的呼唤:“殿下,殿下,陛下正在那边,殿下莫去惊扰……”

    “咯咯,咯咯!”

    银铃一般的笑声传入耳中,然后,一个粉玉般的小姑娘跑了进来,她笑着向崇祯张开双臂:“就是知道父皇在,媺娖才要过来,好久不见父皇了,媺娖想见父皇!”

    崇祯将她抱了起来,见几个宫女在书房外张望却不敢进来,向她们摆了摆手:“你们先出去!”

    那些宫女退了出去,崇祯抱着自己这个才六岁的女儿在书房里转了半圈:“想见父皇了?”

    “媺娖有好些时曰未见父皇了!”

    这段时间,因为流寇再度进入南直隶的事情,崇祯确实又有些时曰没陪自己这个女儿了。朱媺娖如今才只是六岁,正是娇憨之时,她又是周皇后所养,宫中无人敢因为年幼而轻慢她,就是崇祯皇帝自己,对这个女儿也甚是娇惯。

    “倒是小媺娖提醒了朕,朕虽不能给俞国振封官赏爵,却也不能冷了功臣之心。这样吧,曹化淳,你安排一下,让俞国振进京,朕要见他。”

    曹化淳心里突的一跳,这可与他先前所想的完全不一样。他侍候崇祯的时间极久,自然知道自己这位主子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说直白些,很有点刻薄寡恩。却没有想到,他会对俞国振如此另眼相看!

    “奴婢定然将此事办好……请皇爷放心!”心里虽然惴惴,他却没有迟疑,口中如此回答道。

    “想来卢象升的奏折就要到了,这些人还以为能欺瞒住朕,竟然将俞国振的功劳尽数私分掉……哼哼,那个祖宽,奴仆出身,不识礼数!”崇祯又喃喃说了一声,这话传到曹化淳耳中,自然心中有数。

    祖宽这一次就算功劳再大,也别想有什么升迁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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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六、贼势如火迫衷肠(一)

    环滁皆山也。

    虽然欧阳修很醉熏熏地写下了这样一句精妙之语,概括了滁`州周围的地势。但实际上,滁`州周围的山势并不高,至少在如今滁`州官民心中,那些山对自己居住的城池并未起到丝毫保护作用。

    相反,围着滁`州城连绵不绝的火光,让城头站着的人都是惊叹恐惧。

    其中就包括知州刘大巩。

    他是崇祯七年的进士,自从数曰前接到消息,贼人离开庐`州向东而来,他便心知不妙。紧接着驻地在滁州的南京`太仆寺卿李觉斯,这位老先生分管马政,但他至滁`州之后,除了指手划脚之外,便是收受贿赂,刘大巩有时觉得,他还是没来滁`州更好。

    而当得知闯贼抄掠全`椒,离滁`州只有一步之遥时,这位李老爷便慌了,嚷嚷着要刘大巩遣兵送他去南`京“告急”。刘大巩手中就那么点兵力,另是依他之言再分个两千送他回南`京,滁`州还要不要守!

    好在李觉斯只吵了一曰,便不再吵了,让他住嘴的却不是刘大巩,而是刘大巩身边的另一人。

    刘大巩看着身边这个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眼中尽是钦佩。

    方孔炤!

    方孔炤身为南`京尚宝卿,原是悠闲清贵的官员,身在城坚墙厚的南京城里,可他却自请过江察看军情,带着区区五百兵,来到了滁`州城中!

    “方公,贼势极大,如何守城,还请方兄指点。”他恭敬地对方孔炤道。

    方孔炤笑道:“本官此次来滁,可不是给知州添乱的,当如何战守,但凭知州吩咐,便是本官,也会听从号令!”

    旁边的李觉斯不满地哼了一声:“潜夫,你来得好没道理!”

    他是真心不满,若方孔炤未至,他还可以以告急为名,跑回南`京去,可现在,南`京不但知道消息,甚至派人来前线观察军情,他还有什么理由脱身?刘大巩守土有责,他南`京太仆寺的驻地可也在滁,同样是守土有责!

    “伯驿兄不必担忧,下官已有定计。”方孔炤又是一笑。

    这位李觉斯虽是广`东人,但当初曾与东林一起同阉党对抗,当今天子继位之后,也曾经屡次上书举荐东林党人。正是有着这份渊源,所以方孔炤到这里之后,才能劝住他。

    方孔炤的心中,其实也有些紧张,但并不是因为对即将到来的大战,而是对此后局势物发展。

    他原本是可以不来的,但听到俞国振的计划之后,他就觉得自己不能再在安全的地方呆坐。他方孔炤岂是坐享其成之辈,怎么能呆在安全的地方,等着自己的晚辈把功劳送过来!

    所以,他必须来到滁`州!

    “还要多谢伯驿兄拨出来的马啊。”想到这,他对着李觉斯拱了拱手。

    李觉斯为南`京太仆寺卿,掌管南直隶马政,虽然南直隶马不算多,但拨个几百匹与方孔炤却是毫无问题的。

    “你那侄女婿,当真能破贼?”李觉斯还是觉得不大对劲,忧心忡忡地道:“老夫也曾听说过他的声名,但是……他手中兵微将寡,当真来得及么?”

    “哈哈,破贼主要还是要靠官兵,我那侄女婿勇则勇矣,他只是在外牵制,让贼人不敢轻易攻城。”方孔炤道。

    他将目光投向城外那火光通明的连营处,流寇势力大,连营足有十余里,将整个滁`州都围于其中。而俞国振,则隐身于流寇连营之外,埋伏在某一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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