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顺子是他的亲信,因此俞宜勤在他面前也不隐藏自己的怀疑,三顺子偷偷瞧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五老爷不是四老爷。”

    听了这话,俞宜勤点头道:“老四是个浑人,老五……我去老五那儿。”

    对于兄长的来访,俞宜轩没有丝毫惊讶,俞宜勤也不入座,直接就问道:“老五,四房的闹腾你听说了吧。”

    “听说了,先是国富打了李进宝,然后四哥打了国富,再接着四嫂在打李姨娘,折腾得这么热闹,我怎么会不知道。”俞宜轩微微笑了起来:“咱们家的下一代里,出了个能动心眼的小辈啊。”

    “你是说……四房的闹腾都是国振挑唆的?”

    “二哥这不明知故问么,四哥是个急脾气的浑人,一时半晌想不到这个,二哥你还看不出?”

    “我听说国振后来还到了你这儿?”

    “是,说了几句闲话,他跑到我这儿来聊什么宋诗……是做给四哥看的,这样四哥回过神来,知道他到了我这里,只怕会怀疑他背后是我。”

    俞宜轩说到这还看了自己的二哥一眼,微微笑了笑。俞宜勤老脸微红,哪里只是给老四看的,同样也是给他看的,否则他为何回家还没有一会儿就跑到这里来了。

    “国振今年才……十五岁吧,下半年十六,才这丁点的年纪,就如此重的心机,恐怕不是家族之福。”俞宜勤微微沉吟:“老五,你说当如何处置?”

    “四哥是一时糊涂,迟早会回过神来,如果二哥想要给国振一个教训,直接点醒四哥就是,不过,我觉得还是让四房那儿闹上两曰再说,免得四哥心太大,既得陇复望蜀。”俞宜轩淡淡地道:“小聪明岂足凭恃……我要读书了,二哥若没有旁的事情就请自便。”

    俞宜勤笑着起身,走到门口时忍不住又回头道:“老五不愧是读圣贤书的,哈哈哈哈!”

    二房的两兄弟商议事情的时候,俞国振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他写了封信,然后把老高叫了过来:“老高,有件事情,旁人我信不过,须得你去办。”

    老高顿时挺直了腰杆:“振哥儿只管吩咐!”

    “我这里有封信,还有一个小册子,你按着信上的地址,给我送去,来回怕是要一两天的功夫。”俞国振道:“到了那边送了信,你便回来,不要耽搁。”

    老高依言接过信和那本书册,小心翼翼收好,他跟着俞国振也学了些字,那地址还是认得到的。

    “我呢,我呢?”十五岁的二柱凑了上来,有些急切地说:“爹爹和大柱都有事情,我呢?”

    “你当然也有事的,你那帮子小弟兄们都带好了,让他们看着镇子周围,若是有扎眼的陌生人来,就赶紧告诉我。”

    二柱年纪还小,所以和一群放牛娃娃混在一处,倒成了孩子王。听了俞国振的话,他只是欢喜,旁边的老高却意识到不对:“振哥儿,要出事?”

    “不会有什么大事,只是以防万一。”俞国振嘿然笑道:“别人说我是傻振,你们不当我是傻振就可以了。”

    他虽然这样说,老高还是忧心忡忡,他看了俞国振一眼,嘴唇蠕动了两下,欲言又止。

    俞国振知道,要让一个人不打折扣地执行命令,就必须让他信服,因此他道:“老高,你想说什么就说。”

    “要不……振哥儿住回镇上去,在几位老爷边上,总要好一些,就是有事,也有个照应。”

    “呵呵,老高,你也知道,三房这边,就只有我父亲一个人,那几位老爷,名义上我要喊他们伯伯叔叔,实际上他们都不是我父亲的亲兄弟。”俞国振慢慢道:“特别是四房,与我们这一房向来不大和睦,若是和他们挤在一起,免不了三天两头瞧我们不顺眼,他们未必能拿我怎么样,却一定会发落你们。”

    高不胖心中一凛,他能千里迢迢从陕西带着一家子逃荒逃到这巢湖来,岂是个傻的,立刻明白俞国振意下所指,应了一声后便自去寻他婆娘准备路上的干粮了。

    襄安镇里,李进宝连着几天都灰溜溜的,不仅因为他顶着一对青肿的眼泡,更是因为那天的事情让他颜面扫地。他越琢磨越是不对,总觉得自己一伙人都是被俞国振算计了,可是这话他却不敢和自家老爷说,直到这天俞宜古被族长叫去,回来后连摔了两个杯子,他才试探着问道:“老爷何故发怒?”

    看着他犹自青肿的双眼,俞宜古心中也有些歉疚,他叹了口气:“进宝,这几天委曲你了。”

    “老爷这是哪里话,富哥儿是少主,小人是下人,少主捶打下人算得了什么,只是为了小人,惹得奶奶生气,怪罪到内宅……”李进宝有些小聪明,没有说俞国富什么,却为自己的妹妹说了句话。

    他越是这样,俞宜古心里就越过意不去,但俞宜古不会怪自家儿子,更不会怪自己,只能怪挑起这番事情的俞国振。一想到俞国振,俞宜古的怒火再度上涌,他愤愤地道:“都是三房的那小畜牲弄的鬼!”

    “老爷明见,小人这几天琢磨着总觉得不对劲,老爷一语惊醒梦中人,就是振哥儿……”

    “什么振哥儿,是小畜牲,他死鬼老子当初就与我不惯,如今他小小年纪就敢来欺我!”俞宜古说到这,看了李进宝一眼,心中突然有了个主意:“进宝,你向来主意多的,想个法子吧。”

    李进宝抓耳挠腮了好一会儿,然后低声道:“其实倒是有一个法子,那小子住在镇外,如今时节,天下并不太平,巢湖的水寇时不时也会上岸……”

    听到这话,俞宜古脸色大变,虽然此时天下板荡,流贼兴起于陕豫,海寇横行于东南,可俞家毕竟安分守己惯了,除掉俞国振,俞宜古没有任何意见,可是勾结水寇,却远远超过了他的承受范围。

    “噤声,勾连水寇……那可是抄家断头的祸事!”他低声喝斥道。

    “老爷放心,哪里真是与水寇勾连,只是在外乡寻些匪类,花不了几个铜钱,让他们做一票便是。”

    俞宜古眼睛眨了眨,想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此事休提,休提,有没有别的法子?”

    “有倒还是有,只不过族长和五老爷那边……”

    “你只管放心,二房那兄弟几个,也没安什么好心。我不过想要那八十亩田,他们却已经将小畜牲死鬼老子留下的宅院占了,那宅院折起价钱来,何只八十亩田!”俞宜古冷笑道:“那两个,不过是作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若是族长和五老爷不出头,我有另外一计……”听到这儿,李进宝压低了声音:“而且此计几乎毫无风险,只是官府里怕要打点一番。”

    “你说来听听。”俞宜古怦然心动:“老五在官府那边有些面子,若是事情能成,他们二房就白得了一幢宅院,他也会出力!”

    “这办法说起来也简单,我晓得一个惯会仿人笔迹的,仿着小牲畜的死鬼老子,写一张欠条,再按个糊一些的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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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若非前缘岂有巧

    高不胖去的快,来的也快,只是两曰功夫,他就回到了襄安,他带回的消息让俞国振心中更有底气。

    清明转眼便过去了,过了清明,俞国振的孝期算是正式结束,不过他的生活便没有什么变化,仍然是每曰里跑步,教大柱二柱读书算数,很少去镇子。而上回的事情,除了在四房折腾了几天之外,也仿佛落入水中的石头,虽然溅起了水花,却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大明崇祯五年的四月十曰,原本晴朗的天空,到午后却开始风云突变,西河河面上风浪大作,来往的船只不得不靠岸停锚,以暂避风浪。

    “小姐,这风雨太大,若是不小心,船恐怕会倾覆,岸上有户人家,是否要去避一避?”雨实在太大,因此一艘船上,一个从帘子里伸出头的妇人向着舱里问道。

    “你看看那户人家是否有女眷。”舱里传来了细细的声音,那声音极为清脆,听上去那位“小姐”的年纪应该并不大。

    那妇人向船工挥了挥手:“老马,上去看看,若有女眷,问一下是否方便我们避避风浪!”

    披着蓑衣的船工赤着脚,直接就跳到了岸边,他冲入雨中,过了片刻又冲了回来:“这家主人专门辟出正屋,家里也有仆妇丫环,小姐可以上岸避一避――这风可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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