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国振微微皱眉,他不明白,章篪为何说到紧要关口不说了。

    “只不过,与别的武人跋扈便遭群起而攻不同,刘泽清虽是跋扈,在士林之中,声名尚可。”章篪短暂地迟疑之后,避重就轻地道:“俞公子欲除之,先断其根本即可也。”

    俞国振是聪明的,顿时明白他意下所指。

    章篪所说的“士林”,除了东林之外,还会有何所指?

    以俞国振对刘泽清的了解,此人白面英俊,还曾经考取过功名,因为残暴肆杀而被革除。后在军旅之中,靠着投机与逢迎不停爬升,到得如今的职司之上。他虽是武人,却广结士林,特别是与掌握着清议的东林及其支流复社关系紧密。张溥、陈子龙等人,与他相交甚厚,常有书信往来。

    可以说,刘泽清与左良玉,便是东林寄予厚望的两柄刀,只不过,这两柄刀在军纪上,都差到极致。刘泽清劫掠商旅、擅杀无辜,看中幕下佐吏之妻,便杀之夺取,以两猿待客,奉人脑心肝为食。这些,东林中并非一无所知,但是就象是在别的几乎所有事情上一样,东林判断支持与反对的标准,并非是非本身,而是是否符合自己的利益。

    刘泽清这个无人姓的军阀存在,合乎东林的利益,在必要时,可以成为东林的利刃,故此,他们便对刘泽清的暴行保持了沉默。

    章篪不明说,只以士林代指,显然,史可法与此事也有关系。想想也是必然,史可法巡抚安庐,与刘泽清的老巢只隔着凤`阳府与徐`州府,为剿贼之事,双方也有些联系!

    “我明白章先生意思了……”俞国振双眸寒光闪动:“多谢章先生指点!”

    “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山`东总兵刘泽清看着眼前的这两名差役,一脸都是讶然。

    他确实是惊讶,他的侄子奉他之命,去他治下的浮山卫所,巡视卫所军屯,结果不仅他侄子的随从伴当被杀了个精光,就是他侄子本人,也被打断了四肢割去了舌头,送到了他的面前。

    这不仅仅是打脸的问题,刘泽清深信这一点,对方既然将他侄子送了回来,那么也就意味着他侄子已经报了他的名字!

    在报了他的名字的情形下,却仍然如此……背后没有谋划才怪!

    跪在地上的两名差役哭丧着脸,刘泽清的名声,他们山`东布政司的人,哪有不知道的!此次若不是被县令严令强逼,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跑这来。听得刘泽清并没有象传闻的那样立刻发怒,他们中的一个,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封书信,举上头顶呈着:“总兵老爷,那人还有信给老爷……”

    刘泽清的幕客上前接过信,也不敢拆,直接交到了刘泽清手中。刘泽清接过信拆开一看,额头的青筋几乎要被沸腾的血撑爆!

    幕客谨慎地偏了一下头,瞄了一眼信中所说,然后迅速缩回头去,心里象是几十个天雷翻滚一样。

    那人好大的胆子!

    信写得中规中矩,但内容却是一个意思:有人冒充刘泽清的侄子,在即`墨勾结响马,欺压良善。想来刘泽清是朝廷命官,奉旨保境安民,不会有这等残民贼为侄。因此在下擒获此贼,将之送交刘总兵,以为结好。刘总兵不必感谢,见义勇为乃是大明百姓应尽之义务云云……原本断了刘子轩的四肢与舌头,便是猛烈地抽打刘泽清的脸,而现在这封信,就是打完脸后还吐上一口口水,逼着刘泽清大声叫好!

    “来人!”那两个差役跪在地上,半晌没听到刘泽清的回应,正准备偷看一眼,却听得刘泽清暴叫道。

    紧接着,有人便进了门。

    “将早上犯错的那厮带来!”刘泽清道。

    两个差役相互对望了一眼,不知刘泽清这是何意。

    不一会,一个仆僮模样的人被推了来,那仆僮满脸都是恐惧,进屋便跪下求饶。但刘泽清拔出腰刀,直接砍下了他的脑袋,剖开他的胸腹,将他兀自微跳的心捏在掌中。

    血腥气弥漫在屋子里,被淋了一头血、又跪在血泊之中的两个差役浑身和筛糠一样,只差没有屁滚尿流。

    “吩咐厨房,今夜吃清蒸心肝。”刘泽清又吩咐道。

    “此、人、是、谁?”刘泽清转向那两个差役,一字一句地道。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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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零五、虞诈诡谲动狡狐(一)

    济`南府乃是山`东第一大邑,崇祯五年时,登莱之乱令济`南府慌乱了一阵,不过随着孔有德之流逃奔后金,济`南府又恢复海宴河清的局面。

    刘泽清看了一眼城门,冷冷哼了声。

    一般情形,他是不愿意来济`南府的。虽然名义上,他这个山`东总兵乃是整个山`东驻地武官中第一,可是在济`南府里,还有许多他招惹不起的人物。比如说布政司的那些封疆大吏们,比如说德王府的德王,这些人对他来说,就算不能让他完蛋,也可以让他寸步难行。

    但今曰不同,他已经知道,那个俞幼虎进了济`南府。

    想到俞国振,刘泽清的眼中就凶芒闪动。他原本相貌不俗,玉面细须,看上去不象是一员武将,倒象是秀才举人。但当他脸上布满凶气时,那便原形毕露了,装出来的温文尔雅,被狰狞残忍所取代。

    他前面的仪仗,自是无人敢拦,就是守城的门吏门丁,也远远地避开,不敢来惹这位活阎罗。放在往常,刘泽清会很满意门丁的反应,但他现在满腔怒火,正欲迁于他人。

    因此他在经过门口时,毫不犹豫地驱马来到门丁面前,一鞭子便抽了下去:“狗贼,如今四方不靖,流贼遍地,不法者横行乡野,祸乱城池,你这狗贼却玩乎职守,妄顾戒律,看着这么多人进城也不盘查,这是本官,若是贼人冒充本官仪仗入城,你……”

    说到这,他胸中积郁的怒火突然间涌上来,他翻身下马,一鞭抽掉了那门丁帽子,抓着他的发髻,将他拖到了城门前。那门丁连声求饶,可是刘泽清此时已经起了杀姓,拔出头便将他的头砍了下来。

    将兀自流血的头颅向地上一扔,他环视周围,见一片惊惧,他心中总算有了些快意。

    “本将行军法,谁有不服,便如此下场。”他冷哼了一声:“曝尸三曰,以儆效尤――走吧!”

    说完之后,他便又上了马,他的仪仗敲锣打鼓,为他开道,而原本挤在城门附近的人们,纷纷避开。

    “好大的威风,好大的煞气。”俞国振在人群当中,笑着对章篪道。

    那门丁自然是无辜的,甚至可以说是被俞国振所连累,但对此,俞国振并没有太大的愧疚。他心肠在不停的杀戮与流血中,也渐渐地在变硬。

    “俞公子……这门丁……”

    “考虑那门丁的后事,倒不如考虑如何如何替他复仇,只要……刘泽清不除掉,类似的事情永不会绝。”俞国振回过头看了章篪一眼:“章先生,可能你会觉得我有些冷血,但我绝不会为恶人的恶行而愧疚遗憾的,哪怕那恶行是因为我的缘故而发生。因为我知道,便不是我,只要恶人有这恶念,那么还会有别人,让他发作出来,让他祸害百姓。故此,每每看到这些事情,我想到的,只有一个,便是如何让恶人不能再为恶!”

    他这番话说得极是诚挚,也确实是他的真心所想。自他在崇祯五年开始杀贼起,他做的就是这种事情!

    “俞公子,我信你。”章篪点了点头。

    俞国振可不是那些满口大义的嘴炮,他所坚持的事情,都不是说出来的,而是做出来的。两人围观了一会儿刘泽清的仪仗,算了算数量,俞国振忍不住又笑了一下:“出入护卫便有两千人以上,倒是好大的排场。”

    “依学生之见,这两千人中,精锐家丁的数量也就是五百左右。”章篪却是叹息:“便是这所谓精锐,比起卢总理的天雄军、祖总兵的关宁军,都是大有不如,更莫说俞公子的家丁。也只是比史巡抚的亲兵稍强一些罢了……朝廷每年靡废粮饷,他们挪去私蓄家丁,养出来的也就是这等废物!”

    其实严格来说,刘泽清那五百亲兵战斗力在此时还算是不错的,只不过章篪现在可是见惯了大明强军,后世人称为明末三大强军的他已经见识过两支,只有一支秦军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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