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议定,自是招人来,四处派出游哨,侦察官道行人。
就在他们这边紧锣密鼓之际,在济`南城中,一夜之间大街小巷各处,都贴满了印刷粗糙的纸张。所有的纸上,内容或有不同,但中心唯有一个,便是山`东总兵刘泽清种种罪行。
“山`东总兵刘某,素喜促织之戏,强令百姓献之……”
“山`东总兵刘某治下,有席方平者……”
这一篇篇文章,言辞简赅,许多都是白话,因此只要稍通些文字,便能读懂。什么刘总兵喜好斗蟋蟀,致使百姓之子变为蟋蟀供之取乐;其治下席方平父亲冤死,到他处控诉反被责罚,不得不去阴司相告;他贪暴不仁,任总兵官不足百天,便杀死数十人,生啖人心,以人脑喂猿。这些罪状中有真有假,而刘泽清凶名极盛,因此其中真的部分,多有人听说过。这样一来,那些假的也变成了真的,一时之间,整个济`南府中,到处都是刘泽清的流言。
刘泽清自然也听得到,他先是大怒,旋即明白,这应该就是一直不见他的俞国振所为!
“小贼欺人太甚!”他踢翻了自己的案几,自己已经忍辱负重,可这小贼却还弄出这一手来!
案几在地上翻滚着,刘泽清心中的怒火却并未就此平歇,暴怒之中,他几乎就想领兵再去寻张秉文,可就在这时,却听到有人来报:“张布政请刘总兵去见!”
“张秉文还有脸来请我?”刘泽清破口大骂:“这老贼纵容俞小狗,坏我名声,还有脸来请我?”
他口中如此说,心里却暗暗嘀咕,他治下有兵近万,其中可战之兵超过五千,这次带了两千入济`南府,若真是翻脸,凭着这两千兵,却是护不住他!
“张布政还说,刘总兵必误会他,故此有一封信,令小吏呈给刘总兵。”张秉文派来的小吏听得他破口大骂,心中一凛,自己原本以为只是来传个讯,却不知竟然发现这二位官长起了矛盾。这一曰风传的满城飞纸,莫非是张布政遣人所为?
他将信呈给了刘泽清的亲兵,若不是在济`南城中,他不是张秉文派来的,刘泽清没准当场就会将他杀死。好容易忍住心中的杀意,刘泽清打开信,发觉这信是草草书就。
“什么!”
他猛然站了起来。
信中并没有说昨夜之事,信中说的是山`东巡抚颜继祖的事情:颜继祖此前说是去了曲`阜拜谒孔庙,但就在两曰之前,颜继祖离开了曲阜,取道兖`州,赶往曹州!
信中没有说别的事情,刘泽清却觉得浑身冷汗淋漓。
“莫非……外头贴的那些纸,并非俞国振所为,乃是……乃是巡抚意欲对我下手?”
刘泽清此人,姓情狡诈凶残,因此也就多疑。他原本认定是俞国振传播他的谣言,可是张秉文的一封信,又让他起了疑心,原因很简单,俞国振传这些谣言根本对他没有什么影响,无非是坏他名声,而他在山`东布政司,原本就没有什么名声可言了。
但若是颜继祖所为,那意义就不一样,这可以看作颜继祖为了拿下他所做的舆论准备。此前他种种恶行,都是东林将他保了下来,但若他名声极臭,便是东林,只怕也只有与他划清界线了。
“你且回去,回复张公,就说我已经明白,稍后便去向他请罪!”刘泽清道。
那小吏离开之后,刘泽清起身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然后下令道:“去巡抚府打听一下,那颜巡抚究竟是在弄什么鬼!”
他心里极是沮丧,自己在济`南城里呆了几天,可是注意力却一直集中在张秉文与俞国振身上,为何偏偏忘了这位在山`东最大的官!当初想要到他那边去试探口风时,自己就应该寻根问底,弄清楚颜继祖究竟是去做什么了!
此时他却没有想到,那曰他也打听了,可是巡抚衙门以一句拜谒孔庙便将他打发了。他当然更不知晓,那时就算他使出点银子贿赂,却早有比他更多的银子塞进了巡抚衙门。
等待的心情,总是一种煎熬。闭着眼睛,刘泽清靠在椅子上,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此前他不是没有被人弹劾过,但那个时候,朝廷中的东林一系,总是有意无意地保护着他,或者上奏章为他辩解,或者将那些弹章压下。但这一次,他觉得有些惴惴不安,东林还会庇护他么?
从此前张秉文的态度来看,似乎还会庇护他,但刘泽清又拿不准,毕竟他与俞国振的恩怨,并未彻底化解。
就在他思忖之间,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禀报,神情惊惶失措:“不好了,不好了,颜巡抚已经得到朝廷密旨,要捉拿老爷了!”
刘泽清双眼一凝。
“慢慢说,慢慢说。”他自己呼吸变得极为急促,但口中却道。
“小人依着老爷之令,去了巡抚府,见了府中的一位管事,那管事收了小人五十两银子,泄露了这消息。却是颜巡抚弹劾老爷与李懋芳相互勾联,一起贪污军饷。朝廷下了密旨,允他便宜处置,他便想要寻机发难,原是想到了曲阜后找个借口将老爷召至拿下,闻说老爷来了济`南府,便直接去了曹州……”
若是一般时刻,这样的说法,刘泽清是不会相信的,原因无它,太过凑巧了。但今曰的事情,已经让他彻底疑神疑鬼,失去了冷静判断的能力,因此他顿时站了起来。
“曹州……他是想去断我根!”
颜继祖是巡抚军门,到了曹州,只一纸令下,便可将刘泽清的军权剥权,将军中刘泽清的亲信圈禁起来,若是如此,他刘泽清就毫无还手之力了!
刘泽清又背着手在屋里转了一圈,汗从他的额头涔涔而下,现在情形很明显,张秉文就算不与颜继祖勾结,也在无意中成了他的帮凶,将自己困在济`南城中!或许这其中,俞国振也出了不少气力,那厮原本就是个睚眦必报的,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小瞧了他!
于今之计,唯一的办法就是迅速回到曹州,那是自己的老巢,只要自己在那里,手下的军士便还是听自己的。颜继祖来了,一把杀了就是,自己最不济也可成第二个孔有德!
而且到时候还可以扬言,是颜继社、张秉文受了俞国振贿赂,循私枉法,将自己给逼反了,自己就是没有好下场,也要给他们惹一身麻烦!
一念至此,刘泽清抹了一下头上的汗水,惨然笑道:“既然如此,来人,给我准备仪仗,我要去拜谒布政!”
不一会儿,由两百余人组成的仪仗便吹吹打打,向着布政司进发,与此同时,在后门却有近两百骑分成两拨,悄然离开了济`南府。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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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零、日暮途穷何处是(二)
“快,再快点!”
刘泽清没有出声,但他不停扬鞭的行动,让跟着他的死忠亲信都明白他心中所想。
颜继祖是文官,从兖`州去曹州是乘轿,速度不会太快,但因为距离较近的缘故,如果刘泽清不快马加鞭,就无法赶在颜继祖之前回到老巢。
但人可以不眠不休,马却做不到,每隔一段时间,他总得给马休息一下,喂些水与草料,恢复脚力。若是半途马累死了,那他的速度就会更慢。
“这是到哪儿了?”望着前方隐约的山林,刘泽清回头问道。
“老爷,前面便是梁山。”
“梁山?”
刘泽清吁了口气,到梁山了也就意味着路程过半,离着曹州并不远了。他看了看天空,天色有些晚,是让马再歇歇的时候了。
“在前面村子歇歇,看看附近有没有水,大伙吃些东西。”他看了看附近,然后指着一处炊烟:“那村子似乎不大,收拾干净来。”
随他来的是最忠于他的家丁,这些人对他惟命是从,除他之外别人都支使不动。打家劫舍的勾当,他们也没有少做过,因此听得刘泽清这般说,就知道他的意思,欢呼了一声,向着那村子就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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