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将皆是默然。
高起潜长叹了一声:“咱家身负帝恩,以一介内官督监诸军,岂不思为圣人解忧,奈何建虏非力所能敌,唯有如上回一般智取方可……若欲力敌,必须有数倍于建虏兵力!”
诸将仍然默然。
“张尚书督军到了何处,梁总督督军又到了何处,他们都不到,只凭着咱们边关守军,还须戒备着山海关外的多尔衮、多铎……叫咱家如何与这伙建虏交战?”高起潜又是一声长叹,倒显得忠义无双无可奈何。
而他口中的兵部尚书张凤翼,此时便在迁安五重安。
当三屯营大军败阵的战报传到他这儿的时候,已经是八月二十九曰的凌晨。
自从自请出京督兵之后,他就很难睡好。他知道自己的下场会是什么,去年凤阳祖陵被献贼焚毁,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不知多少人上书要杀他以谢天下。总算皇帝信赖,不仅没有深究,用一份罪己诏将责任揽了过去。原本他以为今年的曰子能好过些,先是将流寇迫得近乎绝路,接着又擒获了高迎祥,结果还没有高兴几个月,东虏又来凑热闹!
张凤翼回顾崇祯元年至今流寇与东虏的事情,心里都忍不住暗暗揣测,流寇是不是与东虏有所勾结。每当朝廷想要集中精力收拾东虏的时候,流寇便猖獗起来,气炎高炽;而每当朝廷快要将流寇剿灭时,东虏也总会非常“凑巧”地寇边,逼迫朝廷将精锐官兵从剿寇一线调走,从而让流寇得到喘息之机。
外头军中的刁斗被敲响了,张凤翼估摸着天色将晓,便爬了起来,用沙哑的嗓子喊了一声。
便有亲随前来服侍,奉上洗漱之具,张凤翼摆了摆,活人才要仪表,自己将死之人哪里管得了这么多!
“药呢?”他道。
“老爷,不能再服啊……”
“你不懂……服药还能得全尸,你总不希望我和袁崇焕那个蛮子一般,被凌迟后给京师里的百姓吃掉吧。”张凤翼沙哑地笑了笑:“现在梁廷栋那厮,定然已经悔得肠子都青了。当初他下死手治袁崇焕,正合了温体仁那歼贼的心意,如今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根本用不着三十年,如今就是他了!”
“听闻梁总督……也在服药。”那亲随见张凤翼这模样,终于吞吞吐吐地将早得到的一个消息告诉他。
“咦?”张凤翼愣了一下,然后拍着大腿笑道:“服得好,服得好……这厮坐拥宣大十万边军,有胆子服药,却没胆子与建虏交战,当真、当真……”
说到这,他突然想起,自己何曾不是一样!
这般服药死了,天子念在他们辛劳一场,终不好为难他们家人。可若是再领兵出战丧师折将,那么天子暴怒之下,莫说他们家人,就是他们的尸体,没准都得刨出来受过一回刑!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声音:“尚书老爷可曾起来了,紧急军情,三屯营追击建虏遇伏,折损了数千精骑!”
张凤翼闻言身体一颤,然后惨笑起来。
果然败了,除非一场大胜,至少能将建虏掳走的百姓救回一半,否则的话,他此次就是必死无疑啊。
“药来。”他又道。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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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一、铁马秋风冷口关(二)
“一群无胆鼠辈!”
阿济格傲然回视,又看了阿巴泰一眼,他真不愿意和这个地位低下的兄长计较,但若再是这么不知进退,就也怪不得他。
阿巴泰嘿然冷笑,仍然是一脸桀骜不驯。
“我料他们也不敢再追了,故此,我先领兵出关,想必皇兄已经等得有些心急,诸位与我一道,若是明军胆敢落关,就攻破它。”
“果然好谋略,只不过这样一来,咱们这次的收获当如何?只派着一些牛录在后头看着?”阿巴泰噗了一声:“或者你以为明国就畏了武英郡王的名声,不敢再来了?”
“明国已经破胆,最精锐的三屯营兵被阿山他们击破,必不敢再追。张凤翼与梁廷栋那两个草包,跟着咱们屁股后边就是欢送……对了,让后军做些牌子,上书‘各官免送’四字,立在道旁。”阿济格看了看周围:“不要以为我将主力精锐放在前面是无智之举,明军中若说有谁敢阻我们,唯有高起潜所部,若我料想不差,那个俞国振,定然还混在其中!”
“而且,咱们大清最重要的是什么,不是那些奴隶,而是这些将士,只要他们能顺利出关,那么就算是后边的奴隶出什么意外又有什么关系?最多便是我们回头再夺来就是!”
阿巴泰唯有冷笑,他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与自己抬杠,想要显示他比自己高明罢了。他却不想,自己大他十六岁,他还尿炕的时候,自己已经追随太祖父皇征战四方了!
就让他任姓去,若他吃了亏,重用他却轻视自己的皇帝弟弟,总该知道什么样的人可用什么样的人只是侥幸吧。
见他不再反对,阿济格又哼了一声,就在这时,扬古利又咳嗽起来,咳了两声之后,他苦笑道:“人一老了,行动便慢,武英郡王,我怕是赶不上你的速度,还是留我在后吧。”
这话已经是尽可能委婉,阿济格却知道,扬古利终究还是担心后军。他脸色沉了下来,不过想到此次南下,沿途扬古利都对自己的安排极为配合,也尽可能弥补因为自己与阿巴泰不和引起的纠纷,总算没有喝斥出来。
“既然如此,你就带着本部殿后。”阿济格道:“谭泰,你留下帮你兄长!”
谭泰有些不情愿,但看到扬古利的眼色,只能应诺。
众人议定,阿济格便径直带着诸将离开,阿巴泰却留了下来,看了扬古利一眼,摇了摇头:“额驸,你为何这么蠢?”
“武英郡王毕竟年轻些,贝勒爷何必与他计较,咱们大清国比明人强在哪里,就强在没有明人的党争上。我和明人打了这么多年,算是看透了,明人只要党争不止,就算是诸葛亮复生,也无奈何。”扬古利道:“我老了,能为大清做的事情不多,能尽点心力便尽点心力吧,我还指望着后世子孙,能到中原那花花世界,驱使明人为奴呢。”
阿巴泰冷笑了声:“你一番好意,只怕别人不领情,还觉得你是落他面子。咱们是老了,可有些人,就是不知道尊老敬贤,非得吃足苦头……罢了,和你说这个有什么样,你就是一头老驴,又犟又蠢!”
说完之后,他也加鞭离去。
谭泰望着阿巴泰的身影,咂了咂嘴:“多罗贝勒回去只怕要吃亏。”
“看不清大势,总是免不了吃亏……不过我怕是看不到了,谭泰,你自己也要担心,你的脾气可也说不上好。”
谭泰与扬古利一样,都是正黄旗舒穆禄氏,谭泰是扬古利从弟,但两人的年纪相差也比较大。只不过与相互争权夺利的努尔哈赤诸子不同,他们两人关系还算和睦,饶是如此,扬古利的告诫仍然让谭泰心中甚为不快。
或许正是不断地战争胜利,让这些建虏一个个心高气傲,都是不知收敛谦逊的。也只有扬古利这样从追随努尔哈赤起家的人,才会稍稍知道一些进退。
原本的历史中,谭泰果然没有听扬古利的话语,最后因骄横而被杀。
数十万人出关,可不是朝夕之事,更何况还有他们随行的牲畜、粮草,掠夺而来的金银宝货。当他们抵达冷口时,冷口竟然无人阻拦,明军虽然就在关上,却不敢出关与他们交战,只是看着建虏大笑着从关前经过。
为了羞辱关上明军,他们还将所掳的明人女子浓妆艳抹,置之于马上,在关城之下招摇而过。马上女子哀声哭泣,马下建虏笑语盈盈,在关城之上,崔秉德看到这一幕,几乎将牙齿都咬碎!
“将军,战吧!”在他身边,一把总忍不住以刀击墙:“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崔秉德环视四周,见便是平时最胆怯的军士,此际都是怒发冲冠。他点了点头:“我这就向高监军请战……一定要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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