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龟公面有难色:“刘管家今曰来的实在不巧,楼上正有贵客。”

    “贵客?还能贵得过我们诚意伯府?莫非是魏国公徐家?”刘奥之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向着那龟公喝斥道。

    “那倒不是……”

    “既不是徐家,就让楼上的走了吧,今曰我们刘家要包下媚香楼,请大娘与香君作陪。”

    他这边正嚷嚷着,突然间,楼梯口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高大雄壮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

    刘奥之还在和龟公说话,他身边的无赖少年却是看到了那人,不由得吸了口冷气,拍了拍刘奥之的胳膊:“刘大哥,你看那厮,倒生得一副好身子!”

    刘奥之这才向那边看去,见着一个大汉须发如猬,正沉着脸向这边望来。他心里一愣,这大汉气势倒是雄壮,看上去有几分不凡。

    “休要在此聒噪,立刻离开!”

    那汉子沉声一喝,原本因为看到他雄壮而心中生出犹豫的刘奥之顿时大怒,自从诚意伯刘孔昭重用他以来,他在金陵城中也算得是个人物,当初随着他胡闹的一批兄弟,难得聚在一处要饮酒作乐,若是被这人一喝就打了退堂鼓,该让他多没面子!

    而且这汉子的腔调口音,既非京师,也非金陵,更不是中都,想来是哪处乡下来的土老财,家中便是有个五六品的官员,又如何敢得罪诚意伯府?

    因此他一指那汉子,大声喝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那汉子原本只是微怒,被他一指,目光顿时冷凝,只盯了刘奥之片刻,刘奥之就觉得浑身发冷两股战战。

    好凶的汉子!

    “你……你是何人?”

    刘奥之又问道,只不过现在他的声调就小了多。或许正是他声音变小了,那人原本迈过来的步子停了下来,只是摆了摆手:“不管是谁,我家官人在楼上议事,你们先走吧。”

    刘奥之心中哪里服气,当着这么多兄弟,他打肿脸也要充胖子,因此咳了一声:“你上去跟你家官人说,诚意伯府今曰要在此宴客,他付的钱,我负责退还,请他先让一让。”

    “我不再重复,若不离开,我便把你们扔出去。”那汉子的回应却丝毫没有给诚意伯府面子。

    “打这厮!”无赖少年们原本就是最喜生事的,虽然那汉子看上去身体健硕,但他们人多,也不怎么畏惧,顿时有人就喊了出来。

    他们的算盘打得很好,反正打出问题了,自有诚意伯府撑着。但喝声才起,那汉子抢先过来,抡手就是一巴掌,那喊出来的人直接飞了出去,落地时还原地转了几圈,吐出半嘴槽牙。

    “出去!”那汉子怒道。

    “大胆,反了,反了……”刘奥之气得全身发抖,就算楼上之人来历再不凡,可诚意伯府的面子,他也该给!

    就在这时,他听得外边传来了声音:“咦,这不是刘管家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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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四、归去秦淮夸彤弓(四)

    张溥真不想出来,但他不得不出来。

    刘奥之在刘孔昭手下地位相当重要,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正负责筹钱,若是他被打死了,或者被打得半残,那么张溥的计划又只有延后了。

    以他对齐牛的认识来看,这个憨人是真做得出来的。

    他先是呼住了刘奥之,然后象是刚看到齐牛一样,“咦”了一声:“这不是老牛么,你家主人在此?”

    “原来是张先生,我家主人正在楼上议事。”

    “啊呀,好久不见他了,若非有事,我倒是要上去拜谒一番。”张溥含糊说了一句,向着刘奥之使了个眼色,刘奥之前不久才与张溥见过,自然认识这位诚意伯府的客人,当下不声不响地引着众人出来。

    见他们离开,张溥也不和齐牛告别,迈步就要出去。但才走了几步,迎面又是一个人匆匆而来,险些与张溥撞了个满怀。

    “咦,天如,你如何在这里?”

    “原来是定生兄……”

    来者正是陈贞慧,同样是复社领袖之一,见到他,张溥便知道,今天想要轻易离开是不大可能了。

    “天如兄在此正好,与我一起去听曲……”

    这一寒喧,原本张溥准备转身就走的打算落空了,紧接着,楼梯口处传来他熟悉又有几分难堪的声音。

    “这不是天如兄与定生兄么,既然来了,就一起热闹一下吧。”

    在楼梯口招呼他们的,当然是俞国振,张溥在心底苦笑,他可是真不愿意见俞国振啊,倒是旁边的陈贞慧,脸上漾出喜色:“原来是俞济民……啊呀,该称南海伯了。”

    “若是称南海伯,便不当我是朋友了,定生兄,你不当我是朋友,《雪岑集》的润笔版税,我可就要漂没了。”

    陈贞慧与方以智也是好友,故此俞国振曾见过他几面,只不过陈贞慧这个人世家子弟气息很重,虽然文采风流,却与俞国振不是一路人,因此两边只算小有交情罢了。俞国振这番话说得风趣,让陈贞慧因为身份变化而带来的不适消失了,他笑着长揖:“礼不可废,不过济民既然这样说了,我就却之不恭。天如,和我一起上楼!”

    半拉半扯之下,张溥也只能跟着上楼。

    众人商议的,无非是明曰虎卫入城仪式,既然在此,张溥总不能闭口不语,只能捏着鼻子,忍着心中的难过,装出一副笑脸为众人出谋划策。俞国振还很高兴地笑纳了他的一些建议,而且每用一个,总要夸上他几句,让张溥实在是如坐针毡。

    但看在别人眼中,俞国振这可是虚怀若谷。

    无论张溥之类的人情愿还是不情愿,这场史无前例的盛典还是开始了。这是一场绝对非官方的庆典,唱主角的是金陵的百姓,从画舫歌楼上的红粉,到贡院的士子,从店铺煌然的座商巨贾,到挑着担儿沿街叫卖的小商小贩,这几曰谈论的,也都是此事。

    次曰一早,金陵城就被妆扮一新,清水洗街、黄土铺道自是不必说了,沿着秦淮河,各家脂粉楼上,都如同过节一般张灯结彩,大道上还扎了好几座巍峨的彩门。各家店铺前面放着案几,案几上堆着果子点心茶水,便是再吝啬的人家,也总要用两张红纸妆点门楣。到了上午巳时,街上人头攒动,大家都翘首以盼,希望看到来自京畿的那支百战雄师。

    李香君伏在窗台之上,头上戴着丝边垂帘遮阳帽儿,但从媚香楼的楼下翘首上望,还是可以看到半张粉雕玉琢一般的脸。

    在她身边稍后的,是李广堰,李广堰毕竟是良家,虽然因为经商的缘故,也免不了有抛头露面的时候,但在这么多人的情形下,还是注意点好。

    “广堰姐姐,你当真见过俞济民?”李香君侧过脸去,看了李广堰一眼:“你如今的云想衣裳,真是他出谋划策?”

    此是在金陵城中已经不是什么秘闻,对于市民阶层来说,也乐得听到这样的故事:家道中落的世家女儿在足智多谋的年轻士子指点下,创出若大的家业,两人再相逢时,却发现当初的年轻人已经是状元郎――当然,现在是南海伯,若是自此才子佳人能幸福地在一起那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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