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个个身上披红挂彩,这些都是秦淮河畔女儿家赶了几夜赶出来的,笔挺的制服勾勒出他们身上的阳刚之气,而整肃的脚步,则更显得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纪律部队。走路之时,他们目视前方,虎虎生威,虽然没有喊什么口号,就是这么沉默着前行,但他们的脚步声却还是让人感觉,这象是一座山在移动!

    因此,他们所到之处,都是惊天动地的欢呼喝彩,顽童们模仿他们行军的模样前行,而躲在窗帘门缝之后的少女,则投来火辣辣的目光。

    男子汉大丈夫,一生有此荣耀,便已是不虚了。

    俞国振也在隐人群之中,含笑望着他们,今天这些虎卫才是主角,就算是他也没有资格去与他们抢风头。

    这是他们以自己的勇敢、热血和姓命换来的荣耀,自己只不过是站在安全的地方喊了两声,下达了几个命令罢了。

    他虽然如此想,可是百姓们却不这么想,周围欢呼声里,最多的还是“无为幼虎”这四个字。

    “当真乃虎狼之师也!”在他身边,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啧啧赞道。

    “若非如此虎狼之师,也击败不了建虏,据闻建虏都是生食人肉渴饮人血的恶鬼修罗,个个都有万夫不当之勇,便是长城之坚也能被他们一头撞开……也唯有如此虎狼之师,方能将之克制!”

    “何止是建虏,那流寇亦是穷凶极恶,若非虎卫,早杀入南`京了!”

    一片窃窃私语中,俞国振笑了。

    这就是民望,所谓得人心者得天下,绝对不是一句虚言。有了人心,一些与旧制相背的制度推行起来,就不会那么麻烦,不仅阻力较少,而且事半功倍。比如说,有朝一曰他要与东林等清流正面冲突之时,只要在报纸上说一句“崇祯九年俞济民在京畿亲冒矢石的时候,你坐在哪里”,就足以把一大半的反对声音堵回去了。

    至于“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则是天大的笑话,他才地盘三两块、兵马五六千,这样子就成了千金之子,连亲上战场都不能,那等他真的拥有几百万之地、几千万之民,他是不是每天连床都不能下?

    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放在一般富贵人家可以,放在一国之君身上,纯粹就是手下的臣僚们想把君王变成一个播种器,架空君王不使其接触到社会现实的借口罢了。

    田伯光这时走到了媚香楼之下,他英挺俊秀,倒是家卫中少有的美男子,加上为人总是带着笑,因此楼上的李香君一见便生好感:“妈妈,姐姐,我原只道这虎卫都是些粗人蠢汉,却不曾想也有这般精细的人儿,他可真是虎卫?”

    李广堰远远瞄了一眼,原本以为是说俞国振,她心中砰砰直跳的,但看到不是俞国振,而是田伯光,当下道:“自然是的,他是田伯光,俞济民麾下最得力的将官之一,当初在滁`州城下力退闯贼者是他,此次京畿之战击杀扬古利者亦是他!”

    “姐姐果然与俞济民相熟,连他部将都识得。”李香君调笑了一句李广堰,看着田伯光的眼神却泛出异彩:“啧啧,少年英雄,奴当助其扬名!”

    一边说,她一边站起身来,当田伯光就要走到楼下时,她猛然扬手,无数花瓣便从窗子里飘飘落下,暗香浮动,倩影惊鸿,整个金陵旧院大街,仿佛都因此而暂时凝固了。

    田伯光是极警觉的,但再警觉也没有想到,走过这画楼之下时,三楼上竟然会有人抛下一篮子花瓣――此时已经是深秋初冬,百花暂歇,搜集这些花瓣,殊为不易,至少证明,楼上的倩影花费了不少心思。

    这漫天飞扬的花,飘飘而下,蔌蔌落在田伯光和他周围虎卫的身上,周围原是一片喧闹,然后安静下来,再然后是更大的喧闹。

    秦淮河畔,旧院诸楼,无数的窗子被打开了,从上面飞出香脂、手绢、花瓣,将这些从血腥之中走出的少年笼罩起来。洗去他们心中残留的怨气,抚摸他们心底最深的柔软,给予他们前所未有的荣耀,也让他们知道,自己所保护的是什么。

    对于这些少年来说,这是他们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的场景。俞国振曾反复对他们说,他们是在保护着一个文明,那个时候,少年们是不懂的,只是觉得小官人说要这样做那就该这样做,但现在,他们仿佛顿悟一般,明白自己流血与牺牲的意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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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五、华海宴平江河清(一)

    锦帆一时如云。

    王浩然慨然长叹:“世人都道钦`州是蛮荒瘴疬之地,便是我,非亲自来见,也不知此处竟然繁华如许!”

    “若是早几年你来,绝对不是这个模样。”王传胪颇有些得意,眼前的繁华,可也有他一份功劳:“俞济民有经天纬地之才,他将实学用至极致,小兄我也略附骥尾,多少尽了一份力。”

    “老爷岂只尽了一份力,若不是老爷,咱们钦`州也没有这般变化。如今钦`州城里横三竖六九条街,哪一条不路面不铺就了水泥、种上了芭蕉!往年台风一来,便是满城积水,今年虽然也有,可积水不过半曰便自水道排出,风后亦无霍乱虐疾,这些可都是老爷英明!”

    旁边的幕客凑趣吹捧,王传胪捋着胡须哈哈笑了起来。

    在王浩然面前,他倒用不着太多掩饰自己的得意。

    “我早就该来的!”王浩然有些懊恼地顿足:“这里竟然有此等变化,我却不曾亲身参与,当真是可惜!”

    “你此前来得了?”王传胪笑道:“县主仪傧,岂可轻离封地?听闻今年唐王意欲募兵勤王,却是落了个什么结果?”

    他此话一出,王浩然微微变色。

    建虏肆虐京畿之时,朝廷四处调兵勤王,唐王朱聿键倒是胆大,竟然以护兵和招募的民壮出兵欲勤王,被朝廷下诏斥责也不停止。结果是激怒了崇祯,废为庶人,圈禁在凤`阳。朝廷对于他们这些宗室是极防备的,相对而言,倒是那些非朱姓的勋戚相对优容。

    当然,这优容也是“相对”的,朱家历代皇帝,就没有什么宽厚的主儿。

    “不过总算好了,你如今总算可以出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如何,你观天望月有什么成果了么?”

    “观天望月自然有成果了,原来那月亮之上,并无桂花树,亦无广寒宫,啧啧,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那月亮之上,不过是一片片环山罢了。”

    新襄除了生产军用望远镜之外,也生产少数科研望远镜,这主要是供新襄初等学校上自然课所用,但也有少数流落在外,主要是俞国振用于送人。比如说,这位王浩然,俞国振便托王传胪给他送了一副。

    王浩然得了望远镜自然是极为欢喜的,用这东西观察月亮,还有绘制星图,对于宗室来说原本研究天文是大忌,但王浩然也顾不上那许多。

    “哈,这在新襄初等学校,不过是常识。”王传胪哈哈大笑。

    “你有什么可笑的,无非是在俞济民身边时间久了……”王浩然嘟囔了一句。

    他们兄弟二人在一群募僚、差役的陪同之下,信步而来,到了新襄的码头上。码头一片忙忙碌碌,正有五艘船在卸货上货,其中有三艘是比较常见的福船,另外两艘的样式却有些不同。王浩然算是见多识广的,指着那两艘船道:“这是什么船,莫非是夷人之舟?”

    “哪里,那是俞济民龙门船坊所产的海船,可惜,你没见着俞济民的枕霞号与连波号,这两艘船才是真漂亮……咦!”

    说到这的时候,王传胪举起了望远镜,向着海那边望去,然后惊咦了一声。

    在望远镜中,可以看到一艘漂亮的白色帆船,正劈波斩浪飞驶而来。

    如今新襄的码头已经有所变化了,老码头因为位于渔洪江中,江水较浅,江面较窄,已经不适应象枕霞号、连波号这样的大船所用,因此在渔洪江口处开辟了第二处码头,也就是王传胪他们如今所站的位置。新码头是从去年年底俞国振离开时开建,前后花费了十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前第一阶段工程完工。自此,海船都在这新码头处停泊,而老码头只用于内河航运,经过这样分工之后,新襄的航运秩序得到了有效改善,装卸货的速度也有了很大的提高。

    “当真是说曹艹曹艹到,这是枕霞号还是连波号来着,你看!”

    肉眼也能看到那艘船,只是显得小些罢了。看着那艘船迅速靠近,没多久,远处的炮台处传来了鸣炮声,九响炮声提醒众人,来的是谁。

    “是枕霞号,俞济民……啊,新出来的南海伯回来了。”王传胪哈哈大笑起来。

    他虽然大笑,却并非没有敬意,国朝从开国功臣数起,十**岁就因军功封爵而且是文武双爵的,可谓绝无仅有。外人并不知道俞国振直接贿赂崇祯的事情,而王传胪只当是钦`州的建设被崇祯知道,故此除了一个武爵之外,还加了文爵的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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