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被老奴赐予巴图鲁的称号,他的勇猛与刚毅是毫无疑问的,他也同无数大明忠勇将士作战过,甚至在大明都城之外的德胜门阵斩数十人,耀武扬威而去。但现在他绝望了,他发现,他面临的是一种他根本不懂也没有办法把握的战争。就连对手的皮都没有摸到,他就败了,毫无还手之力!
他现在算是想明白了,从一开始,对方那两艘妖船出现,他就被对方牵住了鼻子。当时若他转身逃走,对方最多击沉击伤部分船,他的主力还能保住,可现在,他至少损伤过半!
但他已经没有必要为这个损失去艹心了。
一段被击开的木楔,从他右肋下贯入,自后背透了出来,将他钉在了身后船板上。他已经努力了几次,却都没有以将这木楔掀出来。
若不是在海上,他身上哪里会只有一层棉甲,哪里会给这区区木头穿透!
死亡降临的时刻,他却异常清醒,他看着自己的战船开始下沉,而船上即使还活着的人,也都在痛苦中挣扎呻`吟,没有一个顾得上他。这呻`吟声他不陌生,那些被他们的铁骑践踏过的土地上,没少有这种声音。
以前他觉得这种声音中一种享受,可今天……为何这么刺耳呢?
特别是他意识到,自己口中不甘的怒吼,也变成了软弱的呻`吟,他就更加难以忍受,几乎恨不得自己立刻断气。
然后他就真的断气了。
俞大海并不知道自己的战舰击杀了敌军指挥官,这一战对于华清号来说,只能算是牛刀小试,但毕竟还是第一次出战,所以无论是他还是船上的水手,都很乐意拿这个当成练兵的机会。而连波号上的荀世禄也不甘示弱,虽然连波号并不是正式的战舰,可首尾的两门炮,总也能让船上的水手打打炮过过瘾。
毕竟在海上飘这么久,除了将岸,大伙都憋得挺辛苦呢。
又有几艘船被轰沉之后,便是一片白旗了,就是最英勇的建虏,面对这种局面,也是失去了战意,不得不同意投降。少数负隅顽抗者,其下场自然是变成海面的旋涡与碎片。
剩余的就是打扫战场,出于谨慎,俞大海没有让投降的敌船直接靠近过来,而是令他们将船上的建虏绑起,开始打捞水中的朝鲜水手。
被轰入水的敌军,凡是八旗旗丁模样的,没有人理睬。在又轰杀一批建虏之后,他们的命令得到了彻底的执行。
“接下来怎么办?”意气风发的俞大海,只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这样爽利过,此前当海盗欺负一下海商或者同行,哪里比得上现在,这可是一场足以书入史册的大胜,想必总有一天,他的子孙后代能在书上读到:崇祯十年正月春,俞大海于黄海大破建虏!
不过他没有昏头,知道自己只负责战术层面上的事情,战略上的事情,则要将岸来拿主意。
“接下来么,当然是上江华岛。”将岸很亲切地笑了。
俞大海却觉得一身恶汗,将岸这厮,可是出了名的笑面虎!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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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九、嫁衣裁成孰可穿(一)
黄台吉的手在轻轻地抖动着。
周围一片沉寂,甚至能听到宫室之外风声呼啸。虽然鲜国比起辽东苦寒之地要暖和些,可这个时候的温度,仍然低得让人不愿意站在外面。
但现在宫殿之内黄台吉的神情,比起外头的严寒还要可怕得多。
经过十年的勾心斗角,黄台吉如今地位已固,去年称帝,更是让他达到了顶峰。但是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权力,还需要更多的胜利来支撑,所以才会有去年阿济格征明之举,才有如今伐鲜之事。
原本他以为,满清兵精将勇,明国内讧鲜国懦弱,这两场大战,都是手到擒来的,他还可以借着这两战的机会,敲打敲打国内那些反对他的力量,比如说两白旗的那些家伙。
但现在好,京畿那边吃了大亏,到了鲜国又吃了大亏,虽然折损千余旗丁,大多都不属于他的两黄旗,可是连劳萨这样的巴图鲁都折腾进去了,对于他的声望打击,远胜过削弱族内对手带来的好处!
“马福塔……你确认,劳萨已经阵亡了?”
“回主子爷的话,这个狗奴才亲眼见到,劳萨被木柱穿胸,与船一起沉了,这个狗奴才竟然不救,而是自顾自逃命!奴才原本是要将他杀了的,但想到主子爷可能要问话,便将这狗奴才带了来。”马福塔将路上早就想好的说辞说了出来,头深深埋在地上,不敢抬起。
黄台吉的目光转到马福塔所指的古尔马浑身上,这个鲜人自从投入满清之后,一直象只忠心耿耿的狗,也得到过他多次肯定。
他的目光让古尔马浑极是惊慌,古尔马浑一边磕头,一边哭诉道:“主子爷,不是奴才不欲救人,实是船沉得极快,奴才也是抱着一根板子,才侥幸被马福塔老爷救起……”
紧接着,古尔马浑就絮絮叨叨地开始说起当时的情形,无非是明人“船坚炮利”啦,“火器凶猛”啦,听得黄台吉头昏眼花。他忍不住想要挥手让人把古尔马浑拖出去,但旋即又提醒自己。
要镇静,要镇静!
去年扬古利在冷口关的阵亡,已经使得国内传来议论之声,此次海战失败,如果自己真的露出虚弱来,身边的那些狼一般的兄弟们,都会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把他当成一块肥肉,一口吞了下去!
“确认是那个俞国振,大明的南海伯?”
“是,是,奴才自知罪孽深重,事后不敢立刻来见主子爷,而是乔装打分成鲜人,又上了一趟江华岛,知道来的确实是俞国振的手下!其中为首的,曾在去年作为锦衣卫秘使来过鲜国,鲜国悖逆就是他挑起的,此人名为将岸。另外两员水师大将,一个叫俞大海,一个叫荀世禄。”古尔马浑颤声道:“他们在获胜之后,便登江华岛,说是江华岛已经不安全,将鲜国君臣家眷尽数迁走了!”
虽然俞国振制定了一系列规矩,但俞大海手下水手里,终究是海盗出身,大的错不敢犯,难免会有嘴巴不牢,将他们的身份泄露出来的。而江华岛上人多嘴杂,他们又不可能将所有人带走,故此就给古尔马浑打探出来。
“好手段,好手段啊……没有想到,我算计了两个月,却为这个南海伯做了嫁衣。”
黄台吉不怒反笑,看上去似乎毫不在乎,在他身边,一脸阴沉的多铎撩起眉,看了他一眼。
多铎前几曰才被黄台吉好生训斥了一番,原因在于他向黄台吉提出,要自己驻留鲜国都城。他跟黄台吉说的理由是喜欢这里宫室华美,但实际上的理由是什么,只有他自己内心清楚了。
阿济格、多尔衮、多铎,原是一母,阿济格年长些,黄台吉继承汗位之初,要用他来对付老奴留下的老臣和那些野心勃勃的兄长们,但随着这几年阿济格立下了不少功劳,黄台吉又开始利用多尔衮、多铎来分阿济格之势。虽然阿济格与多尔衮、多铎对此心知肚明,但谁都想踩着兄弟的肩膀向上爬点,让自己尽可能接近那个高位,因此兄弟之间,也就是多尔衮与多铎相互间有些情谊。
连同母兄弟尚且如此,遑论与黄台吉之间!
“奴才自知罪该万死,一心将功赎罪,故此想出了一个主意,奴才取了江华岛上几颗人头和几件物品来,又劫来了岛上的几个宫女太监……”
古尔马浑见黄台吉并没有立刻把他拖出去杀了,心中顿时一喜,只要没有当场杀了他,那就意味着他还是富贵可期。他大声道:“奴才愿带这些入南汉山城,劝说鲜国国主!”
“劝说?”
“只说他们家眷都已落入我大清手中,鲜国君臣,必无再守之心!”马尔古浑很肯定地道。
黄台吉眼前一亮!
这确实是好计,虽然他们并没有真正捕得鲜国君臣的家眷,但南汉山城被团团围城,城中的鲜国君臣,根本不知道此事!
只要做得细一些,确实可以诳得鲜国开城投降,等到他们知道上当受骗,那也为时晚矣。
想到这里,黄台吉盯着马尔古浑:“你的计策不错,此事便交给你与马福塔……朕不希望出现什么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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