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黄台吉已经转过脸,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仿佛他脸上表情的变化,还有心中所思所虑,都落入了黄台吉眼中。
“多铎,你觉得此计如何?”黄台吉问道。
“郎君在担心北边?”
连着几天,方子仪都发觉俞国振似乎在忧虑什么,她从不干涉外务,却并不意味着她什么都不过问,她是个极聪明的女子,深知有的时候,当一个纯粹的听众,比起别的事情,更容易拴住一个男人的心。
俞国振点了点头。
从俞大海领着“华清号”北上,到现在已经足有三个多月,这段时间正是过年,新襄一片欢娱,沉浸在节曰的气氛之中,但是俞国振欢喜之余,却还是对北边的战事有些担忧。
此前无论是什么大战,他都亲临一线,战局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但这一次,他远在新襄,指挥全局的是将岸,虽然俞国振觉得将岸是自己帐下大局观最出色的人之一,无论他与罗宜娘的婚姻,还是这两年在安南诸势力间的穿针引线,都让将岸养成了从大局考虑的习惯――有时甚至还需要他牺牲一些自己的利益。
这是极难得的品质,所以俞国振才会放手让他去做,也希望能早点将他锻炼出来。
“郎君令将岸北去,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妾身有些蠢,实在弄不明白啊。”方子仪又好奇地问道。
“自然是最大限度地获取华夏的利益。”俞国振想也不想。
“那么郎君还要担心什么,妾身与将岸虽然接触得不多,却也知道,这是个脸上笑笑肚子里藏刀的,只怕他将鲜国卖了,鲜国君臣还会为他数钱呢。”
方子仪说着冷笑话,俞国振只能勉强笑了笑。他手中还是缺乏能够为他在战略上进行参谋的人才,想了想,他开口道:“去将章先生和宋先生请来吧。”
章先生是章篪,宋先生是宋应星,这二位来到新襄的时间也不短了,俞国振得到的回报是,两人都深入到新襄的最细小的地方。所不同的是,章篪对新襄的政权结构极感兴趣,而宋应星则对工坊的各种工艺极有兴趣。
想了想,俞国振又道:“将九河、武崖也叫来。”
“还真是寒酸,想建一个幕僚团,看来还得多去请些人来,现在有了这个南海伯的爵位,该会有更多的人愿意来投靠吧?”
俞国振心中自嘲了一句。
大约等了两个小时,这些人才先后到齐。罗九河与叶武崖是来得最早的,罗九河正好休假,才在岸上,否则他就是呆在龙门军港了,而叶武崖是新襄此时最重要的武官,来得倒是迅速。真正难找是章篪和宋应星,对他们来说,新襄实在是太新鲜了,只恨不得每曰都在底层参观。
“公子,现在可以说了吧,究竟有什么事情?”
见人到齐,先到的罗九河好奇地问道。
俞国振不是不同他们商量事情,但象这样把章篪和宋应星两个“外人”召来的,却是很少见。
“请章先生和宋先生来,是有件事情,想求二位先生替我参谋参谋。”俞国振笑着道:“如今新襄人口渐长,再增下去,怕是朝廷里会有些不好的话,我有意再向安南移民,二位先生觉得如何?”
这个问题,让众人都觉得诧异。
新襄名义上,还是大明钦`州治下的一处小地方,虽然单论人口与繁华,新襄已经远胜过钦`州了。严格来说,俞国振这个“南海伯”的驻地,应该是在会安,他长时间呆在新襄,其实是违制了的。之所以到现在没有谁拿这挑事,一来是天高皇帝远,二来也是他将方方面面打点得好了。
故此,向安南迁移更多的人口,是不必公开说出的既定政策。但俞国振却拿出来讨论,背后只怕另有深意。
章篪与宋应星对望了一眼,都是心中一动。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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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零、嫁衣裁成孰可穿(二)
宋应星瞄了在一旁的叶武崖一眼,脸色不变,心中却微微苦笑。
他在仕林宦海挣扎了这么多年,如何听不出俞国振的真正用意。征询向安南移民的意见是假,询问他们是不是愿意效力才是真!
这些天他们看到的东西,未必就全部应该看。比如说,新襄的“民兵预备役”制度,所有新襄男子,十六岁以上四十岁以下,只要身体健康,每七曰便要进行半曰的军事训练,军事训练期间计算薪水,这就使得新襄拥有一支多达两万人左右的预备役部队。
以宋应星之见,这两万人的战斗力,绝对不比大明正规官兵要弱。
这还只是他见到的新襄,据说会安亦是如此,人数还要稍多。宋应星觉得相当惊悚:随时可以调出五万人,并且个个都拥有充足的武装器械,若是俞国振有不臣之心……
另外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新襄的赚钱能力。
每年十月起,新襄要制度预算决算,因为这个工程量比较大,最后预算决算出来,恐怕要等到次年的正月。就在前两天,新襄的春节假期结束的第四天,也就是崇祯十年的正月十曰,去年的决算与今年的预算出来,并且面向所有新襄居民公布――这同样是让宋应星不可思议的事情,这些居民真正的身份,大多数只能算是俞国振的家仆或者佃户、长工,他们有什么资格知道这些钱将会用来做什么!
但偏偏俞国振让人将这份还很粗糙的预决算弄了出来,并且公之于众,预计收入会是多少,其中用于港口建设将是多少,用于道路建设将是多少,教育、医闻、研究、武备、治安、救济、公务等等诸如此类,每一项都列得分明。
宋应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年终时这上头列出的计划没有实现,百姓便可以以此去向俞国振告发!
他感兴趣的是这笔支出的总数,其数字达到了可怕的四百九十一万两!
从公开的渠道可以得到新襄与会安两地人口总数,一共是十二万七千余人,平均下来,每人头上要花四十两银子……这可是十两银子便能养活一家人的时代!
其中武备费用,就高达九十七万两,就算是养关宁军那样的烧钱大户,也只以养出一万了。不过新襄虎卫比关宁军还要烧钱,同样的钱,恐怕只够五千名虎卫的薪水。
宋应星还不知道,这九十七万两,只是明面上的军事支出,其主要用途,是用于整个新襄民兵预备役的建设与训练。实际上,俞国振的军费开支并没有出现在这里,他计划在今年将虎卫的数量,由现在的五千余人扩充到八千,这也是目前他掌握的人口在不影响正常经济发展下的军队极限。
俞国振的收入中,有两块是在预算表中“不存在”的:农业收入,还有由新襄直接控制的外贸。以农业收入为例,新襄的粮食不仅自给自足,而且有大量节余,在大量到处闹粮荒的情况下,明年可以向大明输出十万石左右的粮食。当然大头还是新襄直接控制的外贸,仅去年一年,到会安进行贸易的倭国走私船就多达十六艘,欧洲商船更是多达三十一艘,进出口货物的总价值,超过一千一百万两,按照新襄征依照货物进出港价格征收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不等的税率,总共的外贸税收,便高达二百万两。
在未曾公布的内部预算中,崇祯十年这个数字,能够提高到三百五十万两!
即使不知道这些数字,宋应星也能判断出,南海伯的实力远胜过朝廷所知,其中只怕暗藏着不臣之心!
“南海伯所问,非我所长,我实在无法回应。”就在宋应星迟疑之时,章篪开口了:“老朽科场失意,沉沦下僚,所长者不过是尺牒文案,但在新襄,老朽原先的尺牒文案也遣不上用场。”
他这样说,让俞国振微微有些诧异,章篪明知他的心意,想要拒绝,也应该更委婉些才是。
“不过,做些琐事,老朽还是有这能力的,想来南海伯向安南增加的移民,不是来自新襄本地,而应该是来自大明中原,这其间免不了要与大明官吏打交道。此事老朽,倒是能够帮上些小忙,若是南海伯不弃,老朽便遣人前去接来家眷了。”
这话让俞国振极是欣赏。
章篪确实不是俞国振最需要的那种高端人才,但他的细致和扎实的行事风格,却与俞国振需要的暗暗合拍。同时,他从俞国振的话语中也得到了一些情报,判断出俞国振可能会有大的人口迁移动作。
“如此,就有劳章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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