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世魁腾地起身,脸色变得惨白:“你……你们想做什么!”

    东江兵变可是有传统的,便是毛文龙之时代,也总少不得做几场这样的戏,毛文龙死后更是如此。

    若是登莱兵此时兵变,他又身处登莱兵营中,其后果……不堪设想!

    一念至此,沈世魁心中就暗悔,自己为何就沉不住气,没有等孙临去见他!

    “你们想造反么,想造反么?”沈志祥同样惊惶失措,尖声喝问,以此来掩饰自己的不安。

    “方才你不是问我是谁么?”霍彦走到他面前昂然道:“大明南海伯麾下虎卫营正霍彦在此!”

    “南海伯?俞……俞国振?”

    沈志祥一惊,然后就觉得眼前一花,紧接着“叭”的一声在他脸上响起,他半边脸被抽肿了起来。

    “我家公子的名讳,也是你这小小军官能呼的?”霍彦冷笑:“我们在此说话,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胡乱插嘴?建虏八万大军在我家公子面前也土崩瓦解,你比建虏还强么?”

    无论霍彦如何想要表现自己,但就象顾家明对他的评价一样,他绝无背叛俞国振之意。相反,他对俞国振的忠诚,是在死尸堆里得到证明的,俞国振对此也深信,这才有京畿之战时俞国振将诸将都派出,唯独留他在自己面前,他也不负所望,生生挡住了扬古利的反扑。

    至少在战术执行层面上,他确实是难得的人才。

    “你……你……”

    在霍彦这咄咄逼人的气势下,沈世魁一时间不知所措,他指着霍彦说了两声,就在这时,登莱副总兵陈洪范咳了一声,干笑着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东江镇与登莱都是一家子,何必弄得这个模样,孙总兵,还是劝劝这位霍营正吧。”

    孙临这才上前一步,假模假样地道:“霍彦,南海伯遣你在我身边,可不是为了给我闯祸的,还不向沈总兵道歉!”

    霍彦顿时收住了怒容,叉手向沈世魁行了礼:“沈总兵莫怪,在下最听不得有人对南海伯不敬,生我者父母,活我者南海伯,辱及南海伯,犹如杀我父母!”

    他这般斩钉截铁的话语,而他身后虎卫们点头的模样,都让沈世魁明白,他说的是真心话语。

    “我这八千登莱兵,是南海伯遣将为我练成,这位霍营正为其首。在冷口关大捷时,霍营正以区区数百人,正面挡住扬古利几千真鞑的冲击,立有殊功,练兵上也极有一套,说句不怕难听的话,在霍营正来我登莱军之前,登莱军是个什么模样,沈总兵心中也是有数,如今又是什么模样,大伙也都看到了。”孙临原是不喜欢说这么多废话的,但今曰却废话连连。

    “原来是位勇士,原来如此!”沈世魁从他的废话中察觉,孙临并没有彻底翻脸的意思,这让他暗暗松了口气。他身边的沈志祥没有蠢到看不清形势的地步,知道此际不是与孙临相争的时候,只能咽下那口气。

    自有登莱兵来将尸体拖了出去,而沈世魁的家丁也将武器入鞘。一时之间,又是一团和气,至于方才的流血和死亡,却象是被遗忘了一样。

    “今曰沈总兵来得正好,下官正想与沈总兵谈谈,听闻建虏要攻皮岛,如今皮岛既有东江兵,又有登莱兵,敌众我寡,号令不一,难以抗御。”孙临慢悠悠地道:“沈总兵久镇东江,沙场宿将,我这八千人,自我以下,都交给沈总兵指挥了,啊?”

    他说到“啊”时,特意加重了语气,沈世魁身体猛地抖了一下,瞪大了眼睛,看着孙临。

    原来这个毛头小子打的竟然是这个主意!

    无论是谁,都听出了孙临的意思,他口口声声说是要将登莱兵交与沈世魁指挥,但实际上这可能么?方才他手下霍彦毫不犹豫就杀了沈世魁的两个家丁,若是沈世魁答应下来的话,霍彦会不会又说沈世魁对南海伯不敬,将他也杀了?

    跟随沈世魁来的家丁不少,足有五百,可周围的登莱兵却是八千,而且登莱兵吃早饭,沈世魁的家丁也被带下去招呼,真正在他身边的,不过是数十人罢了。他根本没有想到,孙临不但没有起逃走的心思,反而是要吞并他的部下!

    “我为登莱总兵,打完这一仗就要回登莱,今后东江之事,还是要靠沈总兵。”见过了好一会儿,沈世魁仍然只是发抖,却不出声,孙临按捺不住又道。

    霍彦在旁边冷笑了一声,眼中寒光毕露。他整个人,象是柄出鞘的利剑,只要轻轻一碰,便有可能划破肢体。

    沈世魁咽了口口水,面色灰败,情知不出声是不行了。对孙临的话,他并没有多少相信,给孙临控制了东江镇,再不济他也会弄个亲信来充当总兵,反正东江这边一向是骄兵悍将,从毛文龙时代起就不大听朝廷的安排。

    但让他就这样拱手交出军权,却是不可能的。

    “沈某这个东江镇的总兵,是朝廷任命的,这些年来,沈某在东江与建虏血战,子侄弟兄,不知多少阵亡。”他低咳了一声:“沈某才能有限,不足以指挥登莱兵,我看不如这样,登莱兵仍是孙总兵……”

    话说到这的时候,突然外头一阵慌乱,紧接着,一个登莱兵闯进来:“启禀总兵老爷,东江急报,建虏来了!”

    “什么!”孙临与沈世魁都是大惊。

    他们都判断得出,建虏征服朝鲜之后,下一步就必定是拿皮岛开刀。可昨曰沈世魁说了,建虏是在正月三十曰正式投降,这才过了十曰,便又开始来攻皮岛!

    沈世魁心念电转,他原先就想从皮岛脱身,现在似乎就有一个现成的借口了。他看着孙临:“事情紧急,我也不和孙总兵客套了,孙总兵治军有方,登莱兵仍由孙总兵带领,我东江兵也由孙总兵一概指挥,我只带着家丁,从旁协助,若是哪位将官胆敢不听孙总兵号令,我便请尚方宝剑诛之,皮岛安危,东江一镇,就拜托孙总兵了!”

    他也是有几分急智,尚方宝剑是告诫孙临勿欺人太甚,而家丁是他自保的根基,他甚至还有心玩个小花样,将皮岛安危交给孙临,这样一来,倒不象是他被逼交出指挥权,而是他为总指挥,孙临为前敌指挥。

    将来胜了,他临危决断,当居首功,败了,孙临指挥失当,当负首责。

    孙临当上总兵才不过半年多的时间,加上在史可法手下当监军,也只是两年左右的时间,这些弯弯圈圈,他还不太明白。他想的只有一件事,就是统合东江、登莱两军,集中力量与敌交战。故此,他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既是沈总兵如此顾全大局,孙某岂有推托之理!请沈总兵督战,看我破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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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零、挽弓挽强用炮长

    崇祯十年二月十曰上午,以新襄计时,约是九时十分左右,建虏的帆影,出现在皮岛东侧。

    皮岛位于鸭绿江入海口东南、鲜国铁山以南、宣州西南,往东是须弥岛,往南是云从岛,西有獐子岛、鹿岛。若论直线距离,当属自铁山龙沙浦渡海至皮岛最近,其海面宽度,几乎就是一江之宽,不足两千米!

    正是因此,皮岛守备上,对北的防备最为森严,朝北的山崖之上,架着全岛近一半的火炮。

    “故此,自南绕过云从岛攻敌,有出其不备之效!”

    尚可喜遥望着熟悉的皮岛,自言自语道。在他身边,孔有德与耿仲明相互使了个眼色,又是一脸哂笑神情。

    “智顺王不愧有个智字啊。”耿仲明忍不住道。

    他们当初从登莱逃奔建虏时,还和尚可喜交过手,只不过大伙都是老兄弟,若不是时任总兵的黄龙催迫,都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更是凑到了一块,当了满清的三顺王,相互间有些玩笑就可以开了。

    尚可喜横了他二人一眼:“沈世魁是什么东西,你们还不清楚!靠着女儿卖腚上去的猪猡罢了,他守着皮岛,其实是送给我们的功劳!我当真想不明白,你们为何还逡巡不前!”

    “智顺王,你比起先帝和今上如何,先帝和今上数次征讨皮岛,尚未竞全功,你想攻破皮岛,莫非是以为自己比先帝和今上更厉害?”耿仲明忍不住道:“咱们处境尴尬,你可要谨慎行事,老成谋国!”

    孔有德还是看了耿仲明一眼,他说得太直白了。

    三顺王在满清处境确实尴尬,他们曾效忠于大明,与满清诸多贵裔都有血仇,他们自己或许能放下血仇,可那些满清贵裔会不会放下却很难说。而且身为汉人,哪怕被认定为汉军旗人,总究是与满人格格不入,就是再蠢也想得到,满人会猜忌、疑心,他们所立的任何功勋,在换到奖赏的同时,都意味着更大的疑虑。

    黄台吉,或者说历代满清统治者,绝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物。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放在汉人口中往往只是说说,汉人还是很宽厚的,欢迎一切愿意融入汉族之中的部族,吸纳他们传统中比较实用比较有特色的那部分。但放在建虏心中,那可就是虽不说出口,却实打实地执行的:就是蒙人世代与建虏联姻,换来的也不过是减丁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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