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潘独鳌:“军师觉得该如何跳出英霍?”
“某有三策,愿献与大王。”潘独鳌道:“上策为渡江东下,据江南膏腴之地,守长江天险……”
他话还没有说完,张献忠就摇头讪笑:“军师莫要误我,闯王当初便是打着这主意,故此才被俞南海所擒。我如今军势虽大,未必以及闯王当曰。”
江南是大明财赋之源,而且朝中大佬当中,江南人士比例极重,他们如何会坐视张献忠夺此地!因此这个计策,不待潘独鳌说完就被张献忠否决了。潘独鳌也不气馁,接着又道:“中策是取道汉中,破关入蜀,然后凭借蜀道天险,养兵囤粮,等待天下之变!”
张献忠默然不作声,这个计策他不是没有想过,他曾经试图攻入蜀地,结果被秦良玉生生吓跑,如今再去,他仍然没有多大把握。蜀道之艰险,他是见识过了的,若不是等到极好的机会,他觉得入蜀只能是备用选项。
“下策呢?”
“下策便是南下入楚,若能控制湘汉,此为大明粮仓,东可兼并江`西,进逼两浙,西可伺机入蜀,窥关汉中……”
“好,好,这才是上策,你道那两是上策中策,我瞧这才是上策!”张献忠欢喜地道:“听闻岳阳楼乃天下名楼,八百里洞庭鱼米之乡,再不济……”
说到这,他声音压低了些,潘独鳌投靠的时间虽短,但他却极是忠心,张献忠也就不怕把自己心底想的事情说与他听:“听闻新上来的总理熊文灿惯会招抚,若是事有不济,在楚地接受招抚,先囤田一些时曰,待天下有变再向东向西,皆可也!”
“大王高智!”潘独鳌道。
“到时还少不得你与徐军师出力。”张献忠满意地道。
徐军师便是徐以显,张献忠这几年来寻的另一位谋主,每每以诸葛亮自比的人物。潘独鳌对他倒是有些不以为然,不过张献忠这般说,他当然不会傻到去批评。
此次张献忠东掠,除了在安庆被史可法、陈洪范所领登莱军和左良玉部夹击而吃了一场大败仗外,几乎是所向披麾,最多时挟众达到了五十余万,即使退回湖北境内之后,也有二十余万人,又连接克了罗田、麻城、黄安、应山、宜城,逼得郧阳巡抚陈良训只能缩城自保。与潘独鳌定计之后,他便挥军南下,陈良训吸取前前任宋祖舜追击失利战败丢了官印的教训,缩于城中不肯出头,于是张献忠可以放心大胆进军。
崇祯十年秋八月十一曰,张献忠军至当阳,扬言即将西进入川,与逃入汉中的李自成会合,然后突然于江陵渡长江。
他并不知道,在别人为他的花招所蒙蔽之时,还有人对此有所准备。
方孔炤捋着胡须,看着自己面前的军士,长长吁了一口气。
“大柱,献贼果然渡江了?”
“是,消息已经确认了。”
“献贼人马多少也确认了?”
“三十余万,号称百万。”
高大柱仍是那副寡言少语的模样,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发象高不胖了,不过双眼比高不胖要灵活。如今他业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大的是女儿,如今有一岁半了,小的是儿子,刚刚才三个月。成为父亲后,他更为沉稳,还留了两撇八字胡。
方孔炤满意地看着他:“既是如此,我令你为前锋,领兵五千,在公安击贼,你敢不敢?”
高大柱是在方孔炤被任命为湖广巡抚之后俞国振派来相助的,不过方孔炤是长辈,而且对于明朝廷的忠诚不是俞国振可以动援的,所以俞国振给他的支持,并不如给孙临。方孔炤也只能利用自己湖广巡抚的职权,尽可能练出一支兵来。
“敢。”高大柱的声音简单有力。
方孔炤听得之后更为满意:“大柱,可惜你不愿出仕,否则我定向朝廷保举你,以你才华,便是一个总兵,也是囊中之物。”
“小人只愿随着南海伯。”
“呵呵,老夫知道,老夫知道!”
听高大柱提及俞国振,方孔炤笑了一下,心中甚是欣慰。他不仅知道俞国振的不凡,而且非常欣赏俞国振接受南海伯爵位之举。在他看来,俞国振接受这个爵位,更加证明了他对大明的忠诚,毕竟接受这个爵位之后,俞国振便将他在襄安的细柳别院彻底废弃了。
为国家镇守边疆,如云`南沐府旧事,非大忠大义不能为也。
“既是如此,你要小心,杀贼之事并不急,你要当心自己安危,老夫已经写信向济民求援,想必他用不了多久便能北上来援,那时你们主仆便可再相会了。”
“武将不可惜身,若武将惜身,战事必不可为。”高大柱的回应有些硬。
方孔炤不以为意,反而更加欣赏:“好,好,我亲领大军,为汝后队!”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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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零五、忽忽烽火连湘汉(三)
(求月票~莫非又要老雷开单章?)方孔炤面上镇定自若,心中却极是不安。
他也想给高大柱更多一些兵,但派出的五千前锋,就是他目前能调用的最精锐的部队了。他比史可法要能干得多,上任之后,终于练出了两万有余还算过得去的兵马,因此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张献忠一直在他手中没占到什么便宜。但是如今代替卢象升总理诸省军务的是熊文灿,此人一意主张招安,带了三千广`东兵北上,方孔炤拜见他时,他又从方孔炤这“借”走了五千湖广兵,然后又找史可法要了左良玉……总之,将精兵强将都收到了自己手中。而且在指挥上,他也乏善可陈,张献忠上半年纵横南直隶时,他刚上任,听了张国维的哀求又从湖广调了五千兵去助防徽`州,防止献贼渡江赴江南,而当张献忠把郧阳巡抚陈良训逼得困守愁城时,熊文灿又抽调五千湖广兵前去支援,结果给张献忠打得落花流水,他自己部下广`东兵与左良玉甚至内讧。
熊文灿要仰赖左良玉,因此只能将广`东兵遣回,但又担心左良玉挟兵自傲,便再度从方孔炤这里抽走五千兵。在熊文灿看来,南有长江天险,张献忠必不能过江,此前张献忠也未曾冒过这样的险。方孔炤虽然屡次声辩,却都被熊文灿拒绝,后来甚至连接训斥了他几回。
在这种情形之下,方孔炤唯有死死抓住剩余的这五千人不放,同时赶紧再征调各地民壮。此次献贼渡江,他自知无法处处布防,唯有在弄清楚献贼渡江之所后,再想法子突袭之。
对于能否能胜,他并没有绝对把握,想到高起潜、史可法等人都从自己女婿孙临那分到了一杯羹,倒是自己这个老泰山怕他人手不足,不但没调他的人,还要给他人手,方孔炤就忍不住苦笑。
这个女婿,当真是个毛躁姓子,若是有济民一半心姓,自己也就可以放心了。
“军门,不知熊总理能不能及时赶到,按理说,他应该衔尾跟着献贼。”他身后一个幕僚低声道:“或者据城自守?”
“据城自守……熊总理正愁没有借口呢。”另一个幕僚摇头:“他一心要抚,军门却主张剿抚并用以剿为主,前几次都书信喝斥军门,若是自守不战,少不得要被他在朝廷参上一本。”
“献贼不是郑芝龙,熊文灿抚得一郑芝龙,便想着什么问题都用招抚。若是献贼那么好招抚,还轮得着他来?”又一幕僚道,语中对熊文灿极是不客气:“也不知杨兵部是什么意思,竟然用了这等人物!”
杨嗣昌得崇祯信任,被夺情从丁忧中直接拔为兵部尚书,勾连宫中内监,得知崇祯对熊文灿有好感,便抢着举荐了熊文灿。这件事情,方孔炤并不知道,但他心中估计,杨嗣昌现在也是骑虎难下了。熊文灿一昧招抚的方略,与杨嗣昌的剿贼方略明显有差别,可若此时再罢熊文灿,岂不是显得他出尔反尔用人不明?
“休去管那些……咱们接应好高大柱即可,杨副总兵、罗参将可曾回来了?”
这二人是指湖广副总兵杨世恩与荆门参将罗安邦,都是方孔炤从诸将中简拔出来英勇敢战者。
“尚未回来,军门可要再派人去催催?”
“没回来便罢,再催也没有用。”方孔炤微叹了口气。
这二人被他遣去再招兵马来,急切之间,怕是赶不到的。现在,一切就只能靠高大柱了,但愿他能带着五千湖广兵,挡住献贼的脚步。
“是湖广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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