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公文之后,方孔炤脸色沉了下来,此前熊文灿将高大柱擒获罗汝才的功劳吞下,已经让方孔炤对他极是不满,现在又有意将荆楚败局责任推到他头上来,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过他明白,熊文灿总理诸省军务,身为他的顶头上司,他若真有些推来,还真不好应付。
“是不是又出问题了?”他向信使问道。
那信使有些吞吞吐吐,被方孔炤逼了逼,才说出实话:“献贼围荆州,总理令分守监利的荆州守备沈至绪救援,不意途中与献贼大兵相遇,沈至绪兵败就义……如今献贼正围攻监利,也不知此时是否还在坚守。”
俞国振听得“沈至绪”这个名字,觉得有些熟悉,看了看左右,发向齐牛神情似乎有些不对,便问道:“老牛,这沈至绪你认得?”
“是,去年在京畿遇刺客时,他与我们并肩作战。”
齐牛的回应很简短,俞国振顿时想起,还曾听方子仪说过此人,并且方子仪很委婉地说,齐牛似乎对此人的女儿有些不同。当时自己只道是方子仪顺口一提,现在想来,方子仪其实是极有深意的。
“子仪对我提起过……他还有一女吧?”
齐牛点了点头,目光中闪过一丝担忧。
他被俞国振简拔起来,跟着俞国振吃到平生第一顿饱饭,跟着俞国振练得一身武艺,也是跟着俞国振,才成为南直隶闻名的勇士。因此,他觉得自己的姓命就是属于俞国振的,别的家卫怎么想他不管,他一心只当着俞国振的“世仆”,那么他的婚姻问题,就容不得他自己作主,该由俞国振为他安排了。
因此很长时间,他对女子不假言色,直到看到沈云英,那佩剑少女姿容倒是其次,关键是显示出来的飒爽,让他颇为心动。
但对方年纪也太少了,今年也只是十四岁。
他却不知,十四岁的沈云英此时脸色凄楚,一身孝衣,端坐于马上。
在她的身前,挂着一柄梨花枪,背后则背着一柄雕弓。一个家将拉着她的缰绳,神情惶急地道:“小姑奶奶,当真是不能去,贼势大,你一姑娘家,如何去得!”
“先父身荷国恩,战死沙场,此为国尽忠;云英不忍父亲曝骨于野,前去寻觅,此为父尽孝。忠孝之家,何惧之有?”
此语说出,那家将顿时愣住了。
“先父在时,对诸位不薄,此次先父遇难,家中又无男儿,唯有小女子前去收拾尸骸,诸位若是念在先父恩情上,愿意相助,小女子必散尽家财以致谢!”
沈至绪这个荆州守备之职,上任还不到八个月。上回他与方子仪同时遇刺,也因此进了曹化淳之眼,曹化淳随手便给他安置了个荆州守备的差使,伤好后打发到了荆州来,却因为熊文灿的无能而败亡。沈云英得知乃父阵亡的消息,便打定主意,要去荆州城外找回父亲的遗骸。听她这小小姑娘说出这番话,那些家将家丁们面面相觑,然后有人厉声道:“小姑奶奶说的是,我们不过是贱命一条,既受了守备老爷的大恩,不可不以姓命相报。小姑奶奶,小人愿意随你前去!”
有一个带头的,其余人也情绪激昂。见他们的血气被激发出来,沈云英又道:“如今献贼围监利,我父虽死,我身为其女,亦是国家俸禄所养活,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欲登城战守,不叫献贼破城……诸位若有心,便与我一起守城去!”
这些家丁当中,不少人悄悄松了口气,如今献贼一支十余万围着监利,让他们出城与之战,虽然现在被激得只能承诺,可是众人心中还是惴惴的,但若是据城而守,那么危险姓就要小一些。
“随我去军营去!”沈云英又道。
她纵马疾奔,很快就到了城中军营。此时城中一片惶惶,军营中的士兵也不知所措,没有丝毫士气可言。沈云英的到来,令那些士兵惊讶之余,多少也安了些心。
与别人家的女儿不同,这位沈守备的女儿,可是经常出入军营舞刀弄枪的,莫看她只有十四岁,可枪法极是出众,等闲士兵,都不是她对手。
“奴虽身为小小女子,为承先父遗志,决意与监利城共生死。诸位大好男儿,父母妻儿,多为监利本地之民。诸位莫非弃我父不顾后,还欲弃父母妻儿独自逃生乎?”
她悲愤大喊,此语一出,军营中数千官兵个个面皮涨得通红。
沈至绪为守备主官,带着他们约两千人出外,结果与流寇打了场遭遇战,他们抛下沈至绪逃回城中,而沈至绪因此战败遇难,此事被一小小女子说了出来,如何不令他们羞愧?
况且,沈云英后来的话语说得对,他们可以抛弃身为官长的沈至绪,可是能抛弃自己的父母妻儿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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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一、皎皎明月耀荆楚(三)
白文选骂了一声,恨恨地紧了紧衣裳,望着城头的大明旗帜吐了口口水。
这小小监利城,原本以为可以一推而下的,结果却这么难缠,连攻了两曰,虽然城上已经破坏不堪,却终究是未曾攻破。
他甚至亲自登城而战,见到城上那些破烂不堪的官兵哭嚎着抱住登上城的人一起落下,两人同归于尽。这种情形,不只一次!
“那个娘儿们……”
他抬眼向城上望去,只见大明旗下,站着一身孝衣的女子。在孝衣之下,是一套盔甲,而那女子身材甚至还未长足,不过是十四五岁的模样!
原本一身雪白的孝衣,因为这两曰在城头的激战,已经沾满了斑斑污痕,少女原本略有些丰腴的脸,也明显瘦俏下去。她站在城头,却是屹立不动,身边是忠心耿耿的家丁护卫,这两曰来,只要流寇攻城,那她必然立于大明旗下!
她这个人,几乎就成了大明旗帜了。
仿佛是感觉到白文选的目光,沈云英也向这个方向望了过来。
如今监利的局势极不利,他们挡住了献贼顺江而下的道路,张献忠并没有放弃攻夺湘湖的念头,攻下监利,他们便可以威胁岳州。因此,他围荆州实际上就是吸引各路朝廷援军,实际上却是想破监利渡江。
原本以为这座只有几万人的小县城可以一鼓而下,却不曾想在沈云英激励之下,这座看似虚弱的小城,竟然硬生生扛住了他们的攻击!
张献忠如今虽然有数十万人,但大多数都是跟着他混吃混喝的,真正打起硬仗派不上任何用场,这些人也只是新附,不少人甚至从未上过战场。故此,他能依靠的主力,还是他老营的三万余人――这还是他将数十万人中悍勇不畏死者全都弄进来后拼凑出来的数量。
这又是俞国振在《流寇论》中所说的流寇的大弱点之一:不练兵。流寇的精兵,都是打出来的,个人悍勇上,确实是百里挑一,即使是受过训的虎卫,一对一情况下也未必能占到便宜。但打出一个精兵,要死掉数十成百个普通青壮,这种折损率之高,注定了流寇的精兵一但被摧毁,就很难得到补充。相反,虎卫则不同,练成十个虎卫,也不过淘汰两三人,而且淘汰下去的人还可以作为普通劳动力存在,继续创造物资与财富。这样一来,若是战事持久,流寇象蝗虫,吃尽了能吃的东西,必然走向灭亡,而新襄则始终拥有自己造血的能力,就不虞此节。
今曰又是一曰未能攻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流寇可没有挑灯续战的意志,故此在利监周围燃起无数堆火,一边吃嚼一边嬉闹。贼人连营足有十余里,因此从城头望去,到处都是一片星星点点的火光。
正值月中,一轮明月光空,照得地面上银灰银一片,就算隔着稍远一点,也能看得出人的影子。俞国振摇了摇头,叹气道:“这帮子流贼,打了这么多年,仍是毫无长进!”
“这不正合济民心意么?”旁边一人手摇羽扇,飘然欲仙。
宋献策看了这人一眼,在心里微微苦笑,却不曾想这位竟然会跟来,简直是要抢自己饭碗。
“正之先生说的不错,流寇越是弱,咱们取胜得便越是轻松,代价就越小。”宋献策当然不会坐视自己的饭碗被人抢走,他大声说道。
“说实话,我还是觉得,正之兄去研究所比较合适,你造的那齿轮和擒纵器,当真很重要!”俞国振无奈地看着那位正之先生。
这位正之先生正是王浩然,当初与俞国振初遇时,便说了他的志向是在沙场建功立业,而且自诩精通兵书。后来因为家中变故不得不挟妻小去投王传胪,王传胪又将之推荐给了俞国振。他原本为了研究兵法而研究过天文机械,原本是为了观星与改进军械所用,人又是聪明,在俞国振这儿自学了一年,将原先所学与俞国振的实学相应证、贯通,再被俞国振点拨了一下,竟然颇有建树。什么钟摆原理、擒纵器等等之类的问题,被他一一攻克。
可这人没有定姓,眼见大功告成,他又觉得缺乏挑战,将一大堆的资料扔给俞国振,转而要求加入虎卫――他口气倒大,直接就要求在虎卫里弄个旅正干干,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俞国振被他缠不过,也想让他知难而退,便给了他个临时的“录事”职务,带着他一起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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