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一个戴着红色袖套的人走过来,同他抱拳道:“先生在这徘徊许久,不知有什么是我们市管可以帮助的?”
“啊……这个……我是来寻人的。”张溥道。
“不知先生寻谁?”
“万……万时华万茂生,你可曾听说过?”
“万茂生……啊呀,原来是他,万先生住在太白路的麒麟小区,离这儿还有些距离。先生看到这条路么,这便是太白路,顺着这一直向前走,大约一里半吧,便可以看到一个牌坊,牌坊上有麒麟小区字样,你进去见着穿制服的人问一问,他们会带你去寻。”
听得这样的回话,张溥心中一动,立刻拿出一个信封来,那信封落款上确实写着新襄市太白路五十号麒麟小区的字样。张溥向那人道谢,那人却是拱手微揖:“先生速去,举手之劳,应为之事,不必挂齿。”
看那人晒得黝黑模样,分明是一个执贱役者,但言谈之间,却是谦恭有礼。张溥心中对新襄的感觉顿时又复杂起来,说俞国振厮文扫地,似乎也不太合适,他治下百姓都如此热情恭谨……
顺着太白路走去,两边高大的乔木散发出淡淡的植物香味,晚风还是很清新的。街道两边店铺林立,既有卖新襄各种物产的,也有卖南北奇珍的,甚至连鲜国的高丽参、倭国的折扇,在这里都能看得到。张溥还见着了巨大的座钟,当他经过钟店时,恰恰是六时正,于是数十架钟一齐发出报时的当当声,甚至还有钟的报时声为悠扬的乐曲,份外悦耳。
然后街上的店铺纷纷挂出了灯笼,而行人的数量并未减少,看起来,新襄并不宵禁。路上行人,都衣着崭新鲜艳,神情也是欢喜洋溢,面色红润精力充沛,实在让张溥心惊。
“都说钦`州乃是蛮荒之地,我来时也查阅了些典籍书册,特别是方志,新襄这一块原本靠近峒人,没料想被俞济民建起这般模样。别的倒还好说,可这边的人心士气之高昂,实是天下罕见,无论是南北直隶,还是苏杭扬`州,都未曾见到过!”
两边的店铺里有书店,张溥忍不住走进其中一间,就着通明的灯光看去,只见各式各样的书籍应有尽有。既有半墙的百家经史子集,又有各种各样的实学书目,单他能见到的,就有两三百种之多,绝大多数都是在外未曾见过的。张溥随意拿出一本《诗经》,只见背后署的书价是十铜元。
以张溥对新襄人收入的认知,这十铜元应当不贵,不过是一分银子罢了。
在书店中徘徊了好一会儿,外头已经越发地暗了,张溥想到再晚的话,只怕要打扰万时华休息,便加紧脚步。不一会儿,看到路右侧便有一个牌坊,凑上去看,牌坊上写着“春秋小区”四个字,却不是麒麟小区。
他便又前行了段路,果然第二处牌坊上确实是麒麟小区。小区里多是三层的整齐楼房,若是不曾见过碧桂苑的院落小楼,这边的房子也算不错了,环境较好,绿树成荫,还看得到假山、水塘。张溥向里走了一步,便听得身边一屋子里传来声响:“谁,做什么的?”
“啊,学生是来访友的,不知万时华万茂生先生,是否在此?”
“万先生,请等一下。”
走出来一个穿着类似于虎卫衣裳的人,张溥注意到他原来坐在牌坊后的一间斗室里,那斗室的窗子镶嵌的竟然是玻璃。张溥这时才猛然想起,自己一路上见到的窗户,十之**都是玻璃窗。
想到自己的眼镜便是由玻璃制成,价格极为昂贵,弄得自己都不舍得使用,而这里却用这么昂贵的东西制窗纸,张溥就在心里哼了一声“穷奢极欲”。
那穿制服的拎着个灯出来,却不是那种灯笼,而是玻璃罩着的马灯。他拿着马灯照了照张溥,然后道:“先生莫怪,还请登记一番。”
“啊,好的,好的――你看得出我是我地来的?”
“那是,若先生是本地人,不待我说,就来找我登记了。”那人愉快而骄傲地道:“我们新襄人,都知道在新襄,第一要务便是守规矩,唯有守规矩,方能大自在。”
“此话怎么讲?”
“先生一路来,觉得街上是否干净?”
这是个好问题,张溥也是想到,新襄街道干净得实在不象是人走的,路上几乎没有看到垃圾,便是有,也很快有人清扫。
“干净。”
“街面干净,大伙便觉得自在,而想要街面干净,大伙就都得守规矩,勿乱扔垃圾。”那人道:“若是有人为了图方便自在,随处扔垃圾,他倒是自在了,可对旁人来说,就是大不自在!”
这话若是自道家高人口中说出,张溥不会觉得奇怪,可是从这个明显只是守门人的嘴中说出,张溥不禁心中一动:“此语可是阁下自己想出来的?”
“倒不是,是听万先生说的,万先生是我们小区的义务德育员,他可说过不少……”
“原来是他!”听得这话,张溥心中突然间有些不安。
他从万时华的来信中发觉,万时华似乎在变,到新襄的短短两年时间,给万时华的触动似乎非常大,大到两人原是挚友,虽然隐隐有分歧,可直到来新襄之前,张溥还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将万时华拉回来。
现在他突然没有那么强烈的信心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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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八、阉戚清流实一家(一)
“你是说,张天如想要见我?”
俞国振对万时华提出这样的要求,并不觉得惊讶,他惊讶的是为何会如此迅速。
张溥前曰夜间到的,这才隔了一天,便要见他,只证明一件事情,他与万时华相处得并不愉快,甚至两人连吟诗作词赏烟霞的功夫都没有。
众叛亲离,俞国振心中暗想。
再没有比事实更具有说服力的了,万时华初来新襄时,只是想谋一条出路,顺便也作为复社的一枚棋子打入进来。可是,面对着生机勃勃的新襄,反省死气沉沉的大明,万时华姓子原本就是激愤的,必然会思考一个问题,为何不是整个大明都如同新襄一般。
唯一的结论,就是大明病了,病得不清。不仅仅是朝堂的公卿病了,就是一向以清流自诩的士林亦病了,支撑这个庞大帝国的百姓还是病了。
人间何有回春手,还我乾坤朗朗天!
毫无疑问,万时华最初时也是觉得,唯有他们禀承了东林气节的复社一脉,才是医国圣手。但在新襄的经历,却让他第一次对这种想法产生了怀疑。
俞国振对东林和复社的态度,万时华很清楚:与其中个人保持友谊,与其整体保持距离。初时万时华觉得这可能是不想卷入朝堂中的党争,但到后来,万时华发现,并非如此。
而是因为俞国振根本不屑东林、复社的这一套!
当俞国振的《从屁股到脑袋》一文出现之后,万时华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答案,东林也好复社也好,始终没有超脱自己的阶层,他们拿豪绅的钱,或者本身就是豪绅,那么他们就理所当然地为豪绅说话,而当豪绅的利益与大明的利益有了矛盾时,他们毫不犹豫地站在豪绅这边,抛出与明争利等等大帽子。
这也是张溥引以为傲的苏州抗税五人墓碑的本质:一群豪绅,为了避免皇帝收税,指使可怜的工人打了锦衣卫,最后又推出五名一无所有的工人顶罪,然后假惺惺地在五人坟前立下了碑文。
他们为的只是朝廷多征一些税,而付出生命代价的却是纺织工人。
万时华自己就曾极度贫困,甚至用新襄第一医院里的话说,是极度营养不良。为了谋生,他不得不四处奔波,即使是这样,也不希望放弃读书人的体面。但无论他如何文名远扬,如何努力,连温饱都不能解决,更何况体面!
因此比起家境殷实的张溥,他更能理解俞国振站在普通百姓的角度上思考问题的态度。他思想发生了转变,便从最初对俞国振这一套的不认可,发展到现在拼命引经据典,从儒家两千年的传承中为俞国振寻找理论依据――如果单纯的孔孟之说里找不到,他甚至不惜去老庄墨韩等人的言论中去寻找。越是寻找,就越觉得俞国振才是得了上古圣贤一脉相传的道统,也越发地觉得,单纯靠着自己,是无法完成这一伟业的。
故此,他全力邀请张溥来新襄,希望借助张溥的学问与影响力,完成这项伟业。他可以肯定,若是能完成此,自己等人比起独尊儒术的董仲舒都要影响深远。
张溥前夜来时,他是极欢喜的,忍不住就将自己的想法与张溥说了,结果却被张溥批评“离经叛道”,甚至说他是要“破孔门、废周礼、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万时华就想不明白,就连张溥自己也承认,俞国振治理下的新襄拥有整个大明甚至整个天下都没有的“大同”,为何他还坚定地认为俞国振乃是儒家的死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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