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顾绛忙着印刷在金陵的最后一期《民生速报》的时候,南京镇守司里正乱成了一团,各派力量唇枪舌剑,都在嚷嚷着,结果吵得谁都听不清楚。

    所争者,不过是立谁为新君。

    在得知京师沦陷的第一时间里,甚至还不知道崇祯死活,他们便已经决意要另立新君了。在他们看来,崇祯就算活着,也沦为了闯贼的俘虏,就象当初英宗皇帝沦为瓦喇的俘虏时一样,他们必须另立一位新君唯有如此,才能对付闯军有可能的敲诈。

    无论是东林党出身的史可法、张国维,还是阉党出身的马士英、阮大铖,或者是勋贵出身的刘孔召、徐弘基,在这一点上都完全一致,甚至连南`京镇守司的太监,都赞同这一点。

    换言之,在崇祯生死尚且不知的情形下,南方所有的朝臣,就已经将他彻底放弃,包括他的子嗣,都已经被从帝位继承者的候选人中排除了。

    可是各方在立谁为帝的问题上,意见却不能统一。

    但按着纲常,崇祯一系失了帝位,与他们关系最近年纪也最长的福王朱由崧当然应该继位,朱由崧继位还有一个好处,他从河`南逃来,目前就在淮安,要拥立他立刻便可以接来。但一向以忠孝节义纲常伦理大话压人的东林党,此时却不肯立嫡、立长,抛弃了当初在“大礼议”与“国本争”中的原则,而是坚持“立贤”,其原因无非就是怕朱由崧上台后会寻他们清算当初逼迫其父离开京城未能继位的旧账。

    以私心害国事者,东林也,以私心误百姓者,东林也!

    但是勋戚们却是坚持立福王,而这其中,看准时机的阮大铖上窜下跳,用力匪少。

    “国不可一曰无君,若是此时再无定论,别处群臣拥立一远支旁系为帝,诸位认还是不认?”对于阮大铖来说,这是他翻身的唯一机会,因此厉声道:“大铖如今一介布衣,尚思为国效力为君尽忠,诸位都受大行皇帝厚恩,却如此怠慢国事,不怕天怒人怨么?”

    “大行皇帝?”同样是被罢黜的钱谦益冷笑起来:“天子生死尚不知,你就说他大行,是咒之耶,是怨之耶?”

    “轻薄文人,无行墨客,此时还在纠缠这些。钱牧斋,你可以去寻大行天子告我不敬之罪,我却要看看,是你这般不顾大局者受罚,还是我一心为国者遭罪!”

    “行了,行了,你们二位已经争了这么久,还有什么可以争的?”旁边徐弘基劝道:“福王就在淮安,无论是立嫡还是立长,都当属福王……”

    “此时国家危难,立嫡立长都不如立贤,当立潞王,潞王亦在淮安,迎来即可!”在今年初起复的东林旧臣南`京兵部侍郎高弘图大声道。

    “史可法怎么说?”冷不丁,刘孔召道。

    如今靠着金陵,最有实力的一支力量就是史可法,史可法在南直隶多年,虽然未练成什么精兵,但如今朝廷还掌握的兵力中,比如说左良玉部,都曾在他部下效力,他手中也有数万兵马,只要他下定决心,无论立谁都是极简单的事情。

    “史道邻以为,可以立桂王。”有人笑道:“书生之见,莫过如此,桂王远在数千里之外,便是准备好仪仗前去拥立,也是数月之后的事情,可如今闯贼攻陷京师,正在励兵秣马,准备南下,哪里还能去等这几个月?”

    “马巡抚怎么说?”

    马巡抚即是马士英,他是凤阳巡抚,取代了朱大典。他手中也颇有实力,因此他的意见,也极为重要。

    “马巡抚正在南下。”阮大铖冷笑道。

    马士英确实在南下,而且随他南下的,还有数万大军。这大军属于大将刘良佐、黄得功、高杰,还有在崇祯十二年建虏入侵山`东之战中侥幸保住了姓命的祖宽。

    在他们的大军中,另有一人,身体肥硕,双目银邪,坐在那儿没有片刻安静。但此人头戴朝天冠,身着黄龙袍,儋然皇帝打扮。

    “陛下,已经到了仪真,臣派人约了史可法在仪真相见,只要再得史可法支持,天下大事并可定了。”马士英恭敬地跪在此人面前奏道。

    “啊……好,好……仪真可有美人?”福王朱由崧问道。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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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一、树欲静而风不止(三)

    福王朱由崧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够当上皇帝,哪怕他的父亲,被李自成煮成福录宴的老福王曾经离大明天子的宝座只有一步之遥。

    能从洛阳逃出来,对他来说已经是侥天之幸,先是逃到了凤阳,然后又被安置到了淮安,虽然比不得在洛阳时那般豪阔富贵,但总算衣食无忧。他这般的王室,从小就当猪一般圈养着,除了会搞女人之外,什么都不会。

    因此,他喜欢马士英,马士英送了美人给他,也因此,他不喜欢现在跪在他面前的史可法。不仅仅是因为史可法是东林党,而东林党曾经让他老爹不但失了帝位,还被赶出了京城,更是因为史可法不仅不给他送女人,反而指责他。

    “知道了知道了,国事不是有马先生和史先生么,孤……啊,朕,朕尚无皇嗣,收纳美人,也是为了我大明江山万代永固。”

    史可法瞠目结舌,他侧脸瞪着马士英,马士英也唯有苦笑。

    退出朱由崧的住所,史可法怒视着马士英:“马瑶草,非人也,背信弃义,必至天遣!”

    在马士英从留都回凤阳之前,他二人有过一次私会。马士英虽是阉党中人,但他这次起复,却是周延儒所荐――阮大铖在这次周延儒重新成为首辅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原本按照张溥的许诺,阮大铖应该起复的,但是因为东林、复社的强烈反对,周延儒便让阮大铖推荐一人代替他,而阮大铖便推荐了马士英。双方在那次私会中,都觉得福王朱由崧庸碌好色,绝非明主,潞王虽贤,可是亦不好登基,因此两人一致认为,远在数千里外的桂王更适合些。

    但马士英再从凤阳回留都时,一切都变了,他直接将福王拥立上位,背弃了与史可法达成的协议!

    “四将尽皆属意福王,如之奈何?”马士英很无奈地道。

    “不信不义,何以为人?”史可法却不体谅他的难处,依然怒发冲冠。

    “我不信不义?张天如为汝幕僚,为周阁老弟子,为东林、复社诸生之友,他死之时,你们却一个个忙着寻周阁老要官要职,对他的身后之事不闻不问,是我与南海伯所遣之人为之艹持后事,一个月余,尔等有几人来吊唁?”马士英也怒了,他原本就憋了一肚子的气,此时也发作出来:“史道邻,你是守信君子,你去对黄得功与高杰说起,你去对刘良佐与祖宽说去!”

    史可法咬牙切齿,当初东林扶持出了两支兵力,一支是左良玉,一支是刘泽清,但后来刘泽清被俞国振所灭,左良玉如今又远在湖广与张献忠缠斗,他手中人马有限,哪里能去与黄高刘祖四将分说!

    “道邻,你我还是应该和衷共济,先将眼前这危局撑下去。”马士英苦口婆心:“大明到今曰,实是不宜再内斗了!”

    “正邪自古不两立!”

    史可法抛出这一句,转身便离开,实在是再也不想见到马士英了。听得他这句,马士英也恼极,他只是想利用一下史可法如今的声望,但史可法不领情,他当然也不客气:“谁正谁邪,还不知道!”

    史可法恼怒地甩袖而去,他知道事既至此,已经非他独力所能挽回的,而且他心中还有一个忧恐,与别人不同,他是同俞国振打过不只一回交道的,这一次他们在南方急着拥立,最担心的也就是俞国振在钦`州也拥立出一位明皇来!

    若是俞国振拥立出新帝,以虎卫之武力,谁能阻之?

    所以他们唯一的机会就在于,赶在俞国振之前扶立新帝,携天下民意,定下君臣名份,使得俞国振不得不承认。

    这多少有些卑鄙,俞国振的两万虎卫还在山`东救济灾民,并且挡住闯军立刻南下之途,他们却在这里谋算着朝廷中的位置,准备不给俞国振留下任何权力的空间。

    但如同史可法刚才说的,“正邪不两立”,他必须这样去做。

    “史寿,我这里有一封信,你星夜兼程,赶往湖广郧阳,将信送给左良玉总兵。”史可法回去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然后挥毫书写,片刻之后,一封信便写成,他召来自己的心腹家人,将封好的信交给他道:“切记,切记,一定要交给左总兵本人!”

    史寿应命而去,史可法又开始在屋子里转悠起来,如今有江北四镇总兵携数万军队支持福王,大势已定,他想要扳转过来,几乎是不可能了。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外朝对朝廷保持压力,让福王不敢对东林一脉进行清洗,而这个需要借助于如今正在湖广的左良玉的力量。

    想到以往左良玉对自己还算尊敬,他屡犯军纪,纵部行凶,虽然被弹劾了许多次,却都被东林一派使力保了下来,史可法稍稍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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