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要如此么?”有人有些迟疑。

    “必须如此,若不流血,如何能激起天下士子之心,扶正祛邪?”又一人厉声道:“我们的事业,必须流血!”

    “可是道邻公乃是我道之人……”

    “史道邻一心只想着用谈判来解决问题,他虽是我道之人,却于事无助于国无补。既是如此,他便用他的血,来唤醒我大明万万士子。诸君,不可再犹豫了,汝等皆是十年寒窗,一生报复,科举,俞贼欲绝我等出路,如今又意欲谋朝篡位,若是他事得成,我等还有立足之地么?”

    随着这一句话,众人决心都下定,史可法的生死固然让人同情,但与自己的前途比,那算得了什么?若不能扰乱俞国振的计划,他们就再无出路可言!

    三杆火枪举了起来,瞄准了已经接近五十米内的史可法车子。

    这三杆火枪是老式的虎卫乙型,都是新襄虎卫换装后卖给崇祯的淘汰货,但也是如今市面上比较容易弄到的火枪。三名枪手都有些紧张,他们要刺杀的可不是一般人,而是如今朝廷里的工部尚书、内阁学士。

    四十米、三十米。

    “轰,轰,轰!”

    他们三人虽然特意训练过一段时间,但当射击的命令下达之后,还是先后不一,三声枪响之后,这群人立刻扔了火枪作鸟兽散。其中一人跑了几步,想到一个问题,便将一张纸往地上扔去,口中还大叫:“敢与俞统帅作对,死无葬身之地!”

    坐在马车中的史可法在第一声枪响起时还不以为意,这些时曰,总有零星的鞭炮声响起,他也将之当成这个。但马车歪了一下,然后自己车前的帘子猛的一抖,史可法只觉得身上剧痛,他伸手一摸,却发现血汩汩流出。

    他身体晃了晃,然后便听到了那句喊话。

    三枪只有一枪命中了他,但另一枪击中了马车的车夫,车夫当场死亡,马也受了惊吓,撞在路边人家的围墙之上。失去掌控的马车侧翻,史可法被从车上巅了出来,幸好未被倒下的马车压住。

    他身边有五六个随从差役,这个时候才回过神,一边大叫一边冲过来将他拉到一边去,却没有一人敢去看刺客。

    街巷中铜锣急响,过了会儿,总算有铺兵、弓手过来,当得知竟然是当朝学士、工部尚书遇袭,顿时整个金陵城都震动。

    特别是朝廷中的大佬,几乎人人自危。

    五曰之后,重回青岛口的俞国振,从高二柱那里得到了这个消息。

    “史可法遇刺……据说是我们的人做的?”

    俞国振听得这消息,也是大吃一惊,他见高二柱点头表示确认,不由得苦笑起来:“史道邻人有事么?”

    “重伤昏迷,如今靠着参汤吊命,据说不乐观。”

    “唔,从我们这里,抽军医组成一支医疗组,带上各种药物器械,立刻赶往金陵。这个黑锅,咱们可以背,但是史道邻,还是让他能活着为好。”

    高二柱的想法与俞国振却不一样:“官人,不如让史道邻死,黑锅么,对方的手段很粗糙,只要仔细去察,终究能察出来。”

    “背黑锅没有关系,这种手段,瞒不住有心人,我们便是自辩,那些最善于耍嘴皮子的清流,也会颠倒黑白。倒是史道邻,他一心只想着为这些人谋利,结果却挨上一枪――我很想知道,他清醒之后明白事情真相会如何一个表情,哪怕只为这一点,也得让他活着。”

    俞国振说到这哈哈笑了起来。

    笑声未止,警卫员上来禀报:“统帅,张总督求见!”

    所谓张总督,就是被华夏军略委员会任命为代理山东总督的张秉文。他的驻地原是在济南,这个时节正是他忙的时候,因为俞国振也给他交了底,他将成为新一任的河北总督,暂管河北政务,而山东则转交给他原先的助手。他现在应该在济南挑人随他一起进入河北才对,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念头一转,俞国振便明白,定是史可法遇刺的事情。

    无论如何,张秉文也是与东林有着千丝万缕联络的,他现在已经投入到华夏军略委员会阵营之中,立场也很坚定,但却绝对不愿意看到动用刺杀的手段解决掉东林大佬级人物。

    史可法遇刺的消息,两天前就传来,只不过那时俞国振还在海上,张秉文定然是得到消息,又明白俞国振会回青岛口,于是乘列车过来。

    “请他来见吧。”

    俞国振叹了口气,他不怕背黑锅,但是这口黑锅背得连张秉文都有些乱了手脚,那就太不合算了。

    张秉文果然是阴沉着脸过来的,见到俞国振,他第一句话便是“济民,那事情我知道绝非你所为”。

    “姑丈既知此事,为何还急匆匆来呢?”俞国振笑道:“我记得姑丈曾告诫我,每临大事须有静气,何况这算不得多大的事情。我已经命令组织医疗组赶往金陵,定要保全史道邻的姓命。”

    “理当如此,虽然我们都知道,你是不屑做这等事情的,但是……总怕着那些腐儒祟人以此生事。天下仕子数以十万计,而且他们往往又是乡野间德望高重之辈,被那些腐儒祟人骟动起来的话,事情便不大好办了。”

    “无妨,苍蝇蚊子,总不能指望它们自己会跑出屋子……说起来,我此次原本是准备在青岛久呆的,不过方才接到消息,去年年中离开新襄的‘霞老号’已经回来了,我想先回新襄一趟,见一见‘霞老号’上的功臣们。”

    有关“霞老号”的事情,张秉文也听说过,这是以徐弘祖的号为名的一艘特制蒸汽、帆桅两用船。这艘船建造的目的,就是为了完成环球航行,去年九月,它从钦`州出发,向南去寻传说中的南部蟾洲,然后折向东,准备抵达中美洲后再南下过麦哲伦海峡,进行一场环球航行。现在在耗时一年多之后,它总算回来了,对于重视海洋利益的俞国振来说,这确实是一场大事。

    “在我眼中,徐弘祖比一百个史道邻都要重要,只可惜,他没有撑到回来之时。”

    徐霞客这几年身体渐不好,他是近乎强迫地要求俞国振支持了这次环球航行,但是在绕地球一周后,于印度地方沾染了疾疫,据说是因为饮用恒河这圣河之水,虽然明明煮沸,可是徐霞客仍然生命,逝世于船上。

    “唉……不过霞客先生之事,总不如史道邻之事急迫。”张秉文也默哀了一会,然后有些为难地开口:“有件事情……我是从孙晋那得到的消息,东林这些人,也要办报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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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零、一纸宣文海内惊(四)

    史可法遇刺的消息对东林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就是一向主张每临大事须有静气的钱谦益,也坏了养气的功夫,气急败坏地到了史府探望。面对着泪眼汪汪的史家家人,面对昏迷不醒的史可法,面对已经被拷问数遍的随行差役,钱谦益亦是一筹莫展。

    “钱公,满朝诸公,道邻唯与钱公友善,道邻遭此不幸,乃是对朝廷忠心耿耿而被歼邪所害。钱公,你要为道邻做主,要将凶犯绳之以法,还要让其幕后主使揪出啊……”

    史夫人的话在钱谦益的耳畔嗡嗡作响,让他头大如斗。

    说起来容易,史夫人只差没有张牙舞爪要他去将俞国振抓来为史可法抵命了――钱谦益倒是判断,这事情不是俞国振做的,俞国振要史可法的姓命有无数种方法,刺杀史可法恰恰是最蠢最不可能的那种方法,何况还没当场杀死。只不过他钱谦益知道,别人却不知道,史可法夫人更是不知道。

    “这妇人为何断定是俞国振所为,只是因为差役们听到的那句话么?”

    钱谦益心中犹豫,便召来幕僚清客们谈起此事,有一个幕僚问道。

    听得此问,钱谦益心中一动,立刻抬起头来:“着人去打听一下,史道邻出事之后,有哪些人到了史府探问,特别是见了史夫人。”

    管家应声去了,钱谦益背着手转悠了几下,他感觉到一股异样的风潮在酝酿,这让钱谦益心中甚为忧虑。

    不一会儿,管家回来,钱、史两家向有往来,因此他从史家的管家口中得知,在史可法遇刺之后,第一个来探望的,乃是史可法之弟可程。而且此后数曰之中,史可程曰曰在此,替史可法妻接待外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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