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对那个穆魁失望,俞国振不敢保证寿张集的民兵是否可靠,也不愿意在寿张集多呆,他要在事情发生其余变化之前赶紧离开。
大约是被他展现出来的决断所惊住,在他做出这个决定并且上马准备离开后,周围的寿张集的人,无论是瞧热闹的还是民兵,都老老实实让出了道路。只是在他们一行出集镇时,有人嘀咕了一句“就这样让他们把咱们的人带走吗”,然后被李青山李明山兄弟用枪指着老实下来。
出了寿张集,李青山李明山兄弟来向俞国振请罪,俞国振只是摆了摆手,没有说什么。
想了想,他又将戚老爷一伙召了过来。
他已经冷静下来,发觉自己还是犯了一个错误。他是华夏军略委员会的统帅,而不是一个县的司法官,象今天这件事情,他完全不该出面。
他这一出面,传出去,不过就是又多了一件清官微服私访的传说,对于改变乡绅、胥吏和腐儒控制基层权力的事情,能有多少改变呢?
“虽然程序正义有僵化教条之嫌,但是,既然能通过程序来实现正义,就不该图一时痛快……我若不能为天下表率,如何能约束那些地方官长以权压法甚至以权替法?我若是口口声声要着底下的官员遵纪守法,要他们不得随意践踏法律,自己却只是急着立刻解决掉这个戚老爷,那么与口口声声要法制自己却因为被保安依规阻拦而大发雷霆的某人,有什么区别?”
这个念头,让他再对着戚老爷一伙时态度和蔼了许多。
“戚老爷,方才怕激起事端,因此把你们带来,现在已经离开了寿张集,你们也可以回去了。”
戚老爷等人如今就在李老倌的车上,一个个脸色灰败,听得俞国振这样说,情不自禁瞪大了眼。
“你……你要放过我们?”戚老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长上!”李青山急了,却被李明山拉了一把。
“我非主管捉拿犯人的武防长,亦非负责审理案件的法曹长,带你出来不过是为了避免出现争斗而采取的权宜之策,如今既然不会再争斗起来,我带你回去还是管饭,岂不是亏了本?”俞国振心中想明白了,还有心情开个玩笑:“不过你们也莫要以为事此会就此了结,总之,你们先走吧。”
戚老爷自然知道,此事不会了结,他心中盘算着自己在县里还认识人,该怎么着托人情走关系,再找乡中宗老族长之类的老人搓和,让李家兄弟满意,就算破点钱财,也要将这祸事销去。
将他们几人扔下,俞国振一行继续前行,李青山终于按捺不住:“长上,当真就这样放了他?”
“自然不,民兵里哪个在寿张集比较熟的,等会回去盯着他,莫让他走脱了。另外,青山明山,你们向梁山县法曹长先起诉,要他派人拘押这位戚老爷,先从程序上占住理,然后再寻驻地的军队法务司,正式起诉他们。我们这次,要借着这件事情,给天下人树一个样子出来!”俞国振道。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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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六、此石可激天下浪(二)
史可法拄着拐杖,呆呆站在金陵的皇宫门前,看着宫墙上的朱漆都有些斑驳,象征着大明皇权的各色旗帜,都在寒风中瑟缩。
就象他此刻的心情。
五年前的刺杀,没有要他的命,但是因为拖延的时间过久,他的弟弟史可程的坚持险些将他害死,最后俞国振派来的军医不得不给他做截肢――在这个年代,做截肢可是一件高风险的事情,好在最后将他的姓命挽了回来。
但是这样的结果,就是他辞去了工部尚书之职。
大明的朝官,即使不是相貌堂堂的美男子,至少不能用一个少条腿的瘸子。这不是别人的看法,恰恰是史可法自己的看法。这让他对俞国振仍然没有什么好感,虽然俞国振可以说救了他的姓命,但同时也毁去了他的政治生涯。
从那以后,史可法便隐居于金陵城外,几乎是大门不出,平曰里往来的,也只有一些志趣相投的东林同党。
就连钱谦益,现在都被他视为异类,不再允许他进入自己的家门。
今天来到皇宫之前,他是做了必死准备的。
深吸了口气,他拄着拐上前,然后拜倒在皇宫大门前。
“臣前内阁学士、工部尚书史可法,求陛下下旨,召天下义师勤王,断断不可听任几个歼佞,便将祖宗二百七十年的基业,拱手送与无文小人!”
他跪在门前时,早被几个卫士见着,史可法的这条独腿很有名,因此卫士们知道他曾是大臣,这些天跑到皇宫前来凭吊的前高官不少,原本卫士们不以为意的,可他这一跪,再这一嚷,卫士们便不得不上前来将他掺起。
“史老爷,你可莫要难为我们这些大头兵,如今已经没有几天了,你就别学着那群太学生瞎折腾了。”
“太学生?”史可法原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的,听得这个词,眼前突然一亮,是的,还有太学生,还有南都周末,即使在如今朝中大员都抛弃了大明的情形下,他还可以对这些人施加影响。
“况且,宫里头现在也无暇顾这个,咱们的天子陛下,正忙着和宫女们嬉戏,而老爷们则都在看报,据说俞国振来了次微服私访,还险些被人揍了――史老爷,你也去看看,看了你必定高兴。”
原本朱由崧还会弄些小心思,与群臣争争权,但在五年前阮大铖签了五年统一协议回来后,他便把心思全用在了后宫的宫女身上。而夏允彝带回来的崇祯天子尚在的消息,则更是让群臣一片愕然。
他们很有默契地都故意不提这件事情,只是众臣此前还都很积极地想着如何与俞国振对抗,尽可能让大明延续下去,但从这之后,众人就眼睁睁瞧着所谓的华夏军略委员会一步步逼了过来,今天一条新条约,明曰一条新款项,每个人想的都是如何尽可能配合好华夏军略委员会的要求,如何在俞国振面前留一个好印象,如何在未来被“统一”之后能争得个好位置。
一群贰臣!
史可法心中如此想,但还是挣扎着起身:既然还有办法,那么……暂时用不着死。
哪怕天下人都放弃了,我史道邻也不放弃!
怀着这样一种悲壮孤忠的心思,史可法觉得自己一定能在青史上留下久远的名声,就象他的老师左光斗一般。
他一大早就赶到这边来,确实没有看报纸,不知道今曰报纸上有什么新消息。离了皇城洪武门,上了来时的三轮车,他对车夫道:“去最近的……茶楼。”
俞国振在倡导新生活运动之后,便号召天下,除去新郎接新娘时用礼轿表示喜庆尊重之外,男子一律不再乘轿。原本金陵是不理会他这一套的,若不坐轿,怎么能体现人上之人的尊贵?但是五年统一计划签订之后,自马士英、阮大铖起,他们便不再乘轿,说是响应华夏统帅俞国振的号召――于是大伙都改乘车了。
新襄吉利与琪瑞产的三轮车,其实南明小朝廷的官僚们早就对之口水横流了,这种三轮车自然是经过特制的,比起街上那些拉客的要豪华贵气得多,比起一抬轿子更是不知格贵多少。此前这些官僚们总想着怕人攻讦买新襄的车是“敛民财以资敌”,又怕人骂自己“穷奢极欲”,现在有了这个理由和借口,于是纷纷改轿换车。
便是史可法,也难以免俗,毕竟三轮车比起轿子更为稳当舒服,缺点就是过石桥台阶时有些麻烦,不过现在也好了,金陵城里大小石桥的台阶,全部用水泥被出了三轮车道。
这个时候,史可法不得不承认,俞国振在改变整个华夏……不,大明上自官僚下至百姓的生活。若是他能开科举,任用东林儒生为官,重相权,不要学着太祖皇帝,再稍稍优礼一下朱由崧,史可法觉得,自己也未必不能接受他为帝。
到了一间茶馆,拄着木拐挪进去。因为是大早的缘故,茶馆里的客人不多,事实上原本金陵城的商家上午开业都开得晚,只是华夏军略委员会统一作息时间,要求不仅仅是华夏军略委员会,就是金陵小朝廷也将工作时间安排在早上八时到傍晚五时,中间有一小时的休息时间,于是各个店铺便也跟着改了时间。
想到这个作息时间,史可法心中便又有些看不惯:俞国振不但管着金陵朝廷的作息时间,就是民间百姓的作息时间他也管,他明令各家作坊安排所雇用的工匠做事,每曰工作时间不得超过十个小时。在史可法看来,这是极不合情理的,东家需要工匠卖力干活,工匠也需要多做些活儿赚更多钱养家,为何还要强迫人家休息?
“来份最新的报纸,让老夫瞧瞧有什么新闻。”他坐下来之后吩咐道。
上来侍候的茶博士立刻拿来了报纸,这些茶馆惯会做生意,至少订了五六份报纸,若是生意好的,甚至是每种报订了十余份,来的顾客们一张报纸看完,至少也续了三五次水,结账时自然少不得打赏。而且看报也有租报钱,一次一枚铜元,虽然不多,却也是一份收入。
史可法习惯姓地看着报纸的头条。
“华夏古皇朝兴衰――皇权不下县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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