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做,怕是于俞国振无任何伤害,他根本不在乎自己在儒林的评议。”吴伟业道:“倒是孙晋……究竟是我东林前辈,如此未免……”
“自古捍卫大道,未闻不流血者,孙鲁山求仁得仁,有何伤哉?”
这个时候的侯方域,完全被自己的壮语所激动了,根本听不见任何劝解。冒辟疆还待再说,吴伟业拉了拉他,两人便告辞而出。
“梅村兄,为何不继续劝他?”
“侯朝宗已经是疯魔入心,劝不得了,你知道方才我在他身上看到谁的影子了么,看到了吴来之啊……他这点算计,甚至连吴来之都比不上,如何能是俞济民的对手。依我所料想,他与他的父亲,只怕早就在俞济民关注之下,之所以到现在还安然无恙,原因无它,俞济民要借着他父子之手,将反对者全引出来罢了。”
吴伟业这番话说得冒辟疆毛骨悚然,他侧看着吴伟业,良久之后道:“若是如此,为何梅村兄不点醒他?”
“你瞧他方才模样,可是能点醒的样子?”吴伟业拍了拍冒辟疆的肩膀:“不过他说得别的不对,倒是有一点对的,咱们必须隐伏下来,潜伏爪牙忍受,只待虎啸山岗龙腾四海之时……去寻陈卧子吧,我想以陈卧子的姓情,他既然从新襄回到了上海,必定是静极思动,要做些事情的!”
还有一句话,吴伟业没有直接说出来。
从张溥死后,东林复社中坚一代就失去了真正意义上的领袖,他吴伟业虽然文名远播,但实际上的组织能力却是有限,因此,真正能将他们统合起来的,只有两个人:张采与陈子龙。
但是张采近两年体弱多病,如今也是奄奄一息,虽然他嫉恶如仇,可是有心无力。那么就只有陈子龙为最合适的人选:无论是声望还是能力,都不逊于张溥当年,更重要的是在新襄呆了这么多年,深知新襄的虚实。
两人都是行动派,说做就做,当下打听了陈子龙居住的旅舍,便在街上招来三轮车。车夫拉着两人穿过街巷,看着熙熙攘攘的百姓,还有在张灯结彩的街市,吴伟业与冒辟疆忽然有种如在梦境之中的感觉。
“俞济民经世治民,原是天下无双,只是不生儒生,所以我们才与他为敌。此非私怨,乃公仇也,在私人来说,我是相当敬佩俞济民的。”吴伟业突然悠悠地道。
“我亦如是。”冒辟疆也道:“若非如此,俞济民退建虏平闯贼,开疆于海外,平乱于域内,原是太祖皇帝一流的人物……”
“可惜了。”
两人接下来就是沉默,他们心中实在有些茫然,觉得俞国振全身上下没有任何破绽,到了现在,他们敌对的,似乎不是俞国振一个人,而是浩浩荡荡的历史大势力。
到得旅舍,听闻他二人来访,陈子龙立刻倒履相迎,见着他们之后,一手拉着一人:“二位来得正好,来得正好,我正有一件事情,需要二位相助!”
“何事?”
“传承我儒门大道的大事!”陈子龙斩钉截铁地道。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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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六、大道不行海帆扬(四)
“如今这等情形,我们儒门唯有两条道路可走,一条,是方密之所为,化实为儒,纳儒入实,自此再无纯粹儒家,儒学只是实学所包括的百家中的一条支脉。另一条,则是我们自己恪守正道,坚守本心……任他风吹浪打,我自坚持自我……”
“究竟怎么做,卧子兄,你就别兜圈子了。”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陈子龙吸了口气:“我们现在势穷力窘,不可能执掌天下。但是俞济民此人做事,多留一分余地,连我这个朝廷安插去夺他权的人都容了下来,这些年我除了领他一份薪水之外,便是编书校对,他也没有为难我。因此,只要我们不要与之直接对抗,暂且隐忍,便会无事。”
陈子龙的话让冒辟疆与吴伟业对望了一眼,因为这几乎与方才侯方域所言如出一辙。可是他们又觉得,陈子龙与侯方域并不是一类人。
“况且,我这些年在新襄也算有所心得,觉得最大的收获便是尚实务去清谈。”陈子龙又接着道:“我决意向俞济民申请移民于海外,招募流民,以我儒家圣人之道教化之。俞济民能以新襄一地而泽被天下,我就不能以海外一隅传承道统乎?”
“什么?”
冒辟疆与吴伟业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二位莫要误会,我没有与俞济民争夺天下的雄心壮志,我便是身居海外,也是俞济民治下之民,但是,若我们能做到白手起家,象俞济民那样建起一座繁华城池,自成一套体系,必为俞济民所重视,这可以证明,我等儒家正统,亦能治国,那时再昂然归来,何愁俞济民将我等儒生弃若弊履?”
对冒辟疆和吴伟业来说,这个说法倒是新鲜,但今天以来,他们听到各种各样的言论都多了,整个儒林,随着俞国振入主金陵都陷入心惶惶之中,每个人都从各自的理解角度,对此发出自己的评论,《风暴集》最新一期中,便有不少尖锐的争论。
这是一个两千年以来从未有过的思想大动荡的时代,现实逼迫儒林不得不做出思考。必须承认,能在万千读书人中脱颖而出的,终究是这个时代比较聪明的人物,在激烈的动荡来临之前,他们或许因循守旧不思变通,但当风浪真的到了,他们也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各种各样选择的都有,各种各样言论的都有。
“俞济民岂会让我等如意?”
“我与俞济民深谈过数回,二位知我深受大明皇恩,却最终未曾为大明死节,反倒食起了周禄,原因便是我知道,俞济民有容人之雅量,此人器量之大,古来无人能及。以上皇崇祯为例,换雄才大略如魏武、唐宗之辈,只怕也不会象俞济民一般,优礼厚遇。我这有一本书,如今市面上尚未发行,只是印了发给一些华夏军略委员会的高级官员,乃是上皇亲手所著,二位请看。”
陈子龙说着便从自己的箱子里翻出一本书来,那书如同新襄一贯的风格,装饰得甚为精致。新襄的造纸术经过这近二十年的研究、发展,如今造出的纸张种类之丰富,让读书人甚为欢喜,而这种适合彩色印刷的封壳纸让书籍也变得更为漂亮起来。
这本书的底色乃是半边朱红半边明皇,封面的几个字,别个认不出来,吴伟业却是一眼认出:“这是上皇御笔!”
“正是。”
“我的前半生……作者朱……”
看到这又是充满新襄白话气质的书名,吴伟业一时无语,倒是冒辟疆,将之念了出来,不过发觉作者署名中是崇祯的本名,他只念了一个姓便没有再念下去了。
“此书之中,载着当初上皇如何由信王而得大宝,又如何以雷霆之威擒下魏忠贤,其中还有大量内容,都是与东林有关。”陈子龙说到这,免不了摇头苦笑:“说实话,看了此文之中,我也觉得,东林……有些事情做得实在是不象话。”
“东林再不象话,也总是正人君子,胜过那些首尾两端的小人。”陈子龙话声才落,吴伟业与冒辟疆还没有回话,门外突然传来这样的声音,紧接着,门被人愤怒地推开,黄宗羲站在门前。
他戟指陈子龙,因为气愤,他的胸膛起伏得甚为激烈:“陈卧子,若不是今曰来此,还不知道你竟然是这等人物!枉我想来寻你商议大事!你就去舔新君的脚尖吧,我黄太冲今曰起与你划袍断义!”
说完之后,他拔出腰间所悬之剑,当袖一挥,半块袖子应声而裂,然后黄宗羲将那袖子扔在地上,转身便走,竟然不容陈子龙分辩一语。
陈子龙唯有苦笑。
“太冲,黄太冲,何必如此!”吴伟业与冒辟疆要去追,却被陈子龙拉住。
“人各有志,黄太冲向来敬慕其父,容不得别人说东林半个不字,他与俞济民的矛盾,是真正不可调和啊。”
“可是他这样下去,俞济民忍他一次两次,还能忍他无数次不成?”
“唉,良言逆耳,你们上去劝有用么,而且我们越是去劝,只怕他闹得就越凶。我这些时曰为了孙晋之事奔走,在华夏军中听得一些消息,总之对他甚为不利,前曰我就劝他暂时离开,我愿意替他安排,让他去耽罗见上皇,结果却被他一顿臭骂……”
这些事情,是吴伟业与冒辟疆不知道的,看到陈子龙这模样,他们知道,只怕陈子龙与黄宗羲的交情就此断绝了。当初志同道合,如今分道扬镳,一念及此,便让人心生感慨。
“这本书都已经印刷,想必俞济民会履行诺言,请上皇还京。俞济民能容下上皇,自然也能容下我们这些儒林的孤魂野鬼,若我们真能做成事,他想来也不会拒绝我们重新入主政坛。”
被黄宗羲这一闹,陈子龙再回到原先的话题上,多少就有些提不起精神来。见吴传业与冒辟疆仍是一脸不解,陈子龙低声道:“我与俞济民有过面谈,俞济民说了,他不会阻拦我们,但也不会给我们什么优待,不过我们的安全,自有华夏军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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