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猜?”

    “如今辽东之局,实在非我所能揣测……莫非是入了孙经略幕府?”

    孙经略即孙承宗,他已经因大凌河之败而回家养老,大明朝最后一个可以稳定辽东局势的人业已黯然离场,只欠最后一个悲壮谢幕。骆会身为幕佐,当然从塘报中得知了此事,他如此说,是有意讥讽那个字清远的沈文奎。

    “你为何不猜总兵黄龙或广鹿岛的尚可喜?”

    “哈哈哈哈,汉卿,你别卖关子了,还是说出来吧。”

    “据闻在崇祯二年,他即落入了东虏手中,如今在东虏值文馆,甚得虏汗的重用。”陈栋压低了声音:“原来是去给虏汗当幕僚去了,哈哈……”

    两人都笑了起来,好一会儿,骆会慢悠悠地道:“此人倒是做得出此事,反正都是从幕……若是我,宁死也是不从的,从贼从虏,怕是没有面目见列祖列宗啊。”

    “我倒觉得商有商榷之余,我们所食又非君王之禄,哪里要为君王效忠?”

    两人聊到此处,所言意尽,因此双方又行礼告别。

    陈栋离开茶楼,片刻也不停留,立刻到了州判府中。州判府与知州府相距其实不远,都是公厩,陈栋从侧门而入,不一会儿,州判闻全维就神情凛然地出现在公堂之上。

    “麻夜叔,点齐弓手乡兵民壮,随我去襄安!”

    接到这个命令,身为捕头的麻夜叔顿时一愣,然后脸色比哭都还难看了。

    他消息灵通,自然知道有山西晋商的随从将俞国振告发的事情,如今州判大人下达了这个命令,岂不是让他去缉捕俞国振?

    他哪有这个胆子!

    如今俞国振的传闻,在无为州可谓家喻户晓,年方十六偏擒杀盗匪,周围的歹人恶棍,也都纷纷绕着无为而走,都说这里“乳虎虽幼已能食人”,就是无为州的人外出与人争执,往往也搬出他的名头:“你莫看小了我们无为人,我与襄安俞幼虎相熟,当心我寻他来相助!”

    “大人,使不得,使不得!”他忙不迭地道:“那俞国振之事……使不得啊。”

    “怎么,你怕什么!”闻全维冷笑道:“莫非还怕他杀官造反?多带些民壮线弓手和乡勇,武库里挑些乘手的兵刃,他不过是百余名家丁,欺负欺负水贼教众尚可,几百民壮他敢动?”

    麻夜叔用力咽了口口水,他看着闻州判,觉得这位州判大人眼中全是银光闪闪,根本不可能劝他回心转意了。他脸比哭还难看,喃喃地道:“大人,那、那襄安不是有巡检司么,何不令巡检司将俞国振擒拿归案?”

    “住口,你这厮休要搪塞敷衍本官,莫非欺本官不能打你的板子?”闻全维哼了声道:“随本官前去缉拿,你还怕什么!”

    州判在州中只算得上三号人物,因此最担心的就是底下胥吏差役看不起他,他此时已经真有些怒了,麻夜叔是个反应机灵的,知道如果自己再拒绝,只怕先要挨一顿板子了。

    他灵机一动:“大人,大人,不是小的不愿意效力,实是俞国振久有凶名,有幼虎之称,家中广蓄恶仆,擒凶拿人是小人的本份,可大人如身精贵,如何能以身涉险?”

    听他这话,闻全维深以为然,点了点头:“言之有理……既是如此,本官就不亲往,你去将他缉拿来……”

    说到这的时候,他见身边的幕僚陈栋在歪嘴,便问道:“汉卿,你有何话说?”

    陈栋咳了一声:“麻捕头,若是走脱了俞国振,还是要落在你身上,你便替他充抵人命吧。”

    麻夜叔心中咒骂,原本他是想自己前往襄安虚张声势,向俞国振卖个好,让他躲起就是,可是陈栋却看出了他的用心,竟然将此路给他堵住。现在让他不得不另想办法,为了救自己,说不得要害一害俞国振了。

    “大人,小人倒是有一计……”他压低声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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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猾役

    “什么,第一批棉花……就到了?”

    俞国振放下手中正在写着的手稿,讶然询问,这个消息,实在让他吃惊。

    如今细柳别院已经进入快速发展时期,充足的银钱,让他有足够的财力去支撑他的发展计划。这些东西他只是找来工匠说出自己的想法,然后就完全交给工匠去摸索,他自己则忙着写手稿。

    柳如是细心地将他的手稿收好,在纸的右下角用眉笔写了一个数字。

    “是的,小官人,那位徐先生自己没来,但派了一个人正在外头候着。”

    “让他进来。”俞国振道:“不,还是我出去,我到码头去看看。”

    奉命来的是徐家的一个族弟,看上去倒是很老实的模样,见着俞国振便行了大礼,满脸都是掩不住的感激之色:“俞公子,仲渊哥哥托在下问候您老康健……”

    “不敢不敢。”俞国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成了“您老”,微一愣之后忙将他扶了起来,脸上满是笑容:“不知先生如何称呼,与徐先生又是什么关系?”

    “在下徐醒,字更苏,是仲渊哥哥的族弟。”

    “原来是更苏先生。”

    “不敢,不敢,俞公子还是唤我名字徐醒吧。”徐醒心里有些慌了,他兄长说起俞国振此人时,用了一个词来评价,那就是“深不可测”,但他与俞国振打交道开始,觉得此人谦和有礼很好相处。

    他当然相信兄长的评价,正是因此,俞国振对他的热情让他诚惶诚恐。

    “更苏先生,此次运来了多少棉花?”

    俞国振心中非常欢喜,甚至有些明知故问,因为在徐醒身后,简易码头上一排船都停在那儿,看数量足有十余艘。虽然不是大海船,但若这些船上装的都是棉花,那么足够支持新建成的纺纱工坊很长一段时间了。

    “一共是十船棉花,大约是一千包。”

    一包棉约是一百六十斤,这个重量最能利用壮劳力,一千包就是十六万斤,俞国振忍不住咂了咂舌,这还过去十二天,徐林便调集了这么多棉花,并且将之送到了襄安,他的行动能力极强,根本不象是这个时代的读书人。

    “仲渊先生呢,他自己为何未来?”

    “这十二天里兄长马不停蹄,先后跑了山东布政司与松江华亭诸处,到前天才入睡,如今正在后方,过两天便赶来见俞公子。”

    “不必那么着急,你回去对他说,请他多休息两曰。”俞国振回过头,向着高不胖道:“老高,将家卫带来,咱们先下货,另外,让小莲与如是来一下。”

    唤小莲与柳如是,是因为要搬银子,俞国振当初只给了徐林一千两银子的订金,原本以为他能弄来三五万斤棉花就到了极限,没有想到他竟然运来了十六万斤的棉花!

    以现在别院的生产速度,这十六万斤棉花,恐怕可以供应三个多月所需了。

    自然,现在还只是生产,机械和工人,都需要磨和,俞国振估计,到三个月后,十六万斤棉花恐怕就只是两个月的消耗量,而再半年,那么有可能一个月就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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