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没想这么多,他就觉得这话说得很对,当年澶渊之盟后,南北享了百年太平,“叔皇帝”还亲口许了自己一个太平天子,看来自己这位置肯定是能坐稳了。
心情缓和下来,乾隆就觉未来一片光明。
允禵见弘历镇定下来,心中低叹,什么卧薪尝胆……乾隆朝年号,听起来更像是“丰亨豫大”。
商讨南北协定的落实,处置弘时旧党,收拾大清残破人心,这一摊生意风风火火开张,乾隆朝的施政国策也在酝酿中,谁都没提还在映华殿的太上皇,仿佛雍正李卫君臣两人,已跟光绪帝弘时一样,已湮灭于历史一般。
可还有人关心雍正,映华殿里,依稀听到登基大典的礼乐,雍正和李卫原本喜极而泣。之前茹喜弘历等人暗中送入食水时,就通过太监转告了时局变化。如今又换了新君,雍正下意识地认为,弘历即位,该是能把自己当真正的太上皇待了,反正自己已经全身瘫痪,碍不了他的皇帝权柄。
等了大半天,如愿以偿地等来大队人马,全都是侍卫装扮,气息精悍,雍正笑道:“弘历还是有孝心的,朕就住回圆明园,养心殿让给他了。军国事也由得他去,朕帮他选选人,这识人啊,是皇帝的基本功,他还年轻……”
后面的话再说不下去,李卫直勾勾看着来人,脸上青白不定,手还朝腰间掏去。
“茹喜?好好!不枉朕一番心意,茹安可好,生了吗?不管是男是女,朕都会吩咐弘历,好好待……”
雍正扭头,依稀见领头的侍卫身材窈窕,竟是一位女子装扮而成,还以为是茹喜,自顾自地唠叨着。
可话还是没说完,走得近了,才看清这是一位比茹喜年轻得多的女子,眉目如画,又蕴着一股飒爽英气。
李卫低吼一声,就要扑上去,其他侍卫一拥而上,将他死死按在地上。那女子就盯住了雍正,如观赏珍禽一般地打量了半天,微微笑道:“你就是雍正啊,怎么成了个糟老头子?”
雍正眼瞳紧缩,忽然感觉一股比死还难受的危险逼近,他颤着嗓音问:“你是何人,来此作甚?”
“他们是南蛮……”
李卫一边挣扎一边喊着,可惜年纪已大,还营养不良,早已不复当年英武。刚才他一眼就看出,这些侍卫的气质很是不同,绝非大清子民。
压着他的一个侍卫头目嘲笑道:“什么南蛮!?这是大不敬!你们的乾隆皇帝,都得把我们官家喊叔皇帝!”
叔皇帝……雍正眼前迷糊了,就觉整个人又要升仙,那女子的脆亮嗓音幽幽飘着,“原本我是存着杀你的心思而来,你欠了太多血债,我就只为一家人报仇。可见你这般模样,杀你就是帮你解脱,还是让你继续活着,满心悔恨,一辈子懊恼地活着,才是对你最大的折磨。”
女子再看向李卫:“你就是最残暴的狗腿子,可我也留你一命,让你跟你的主子一起,眼睁睁地看着你们的江山破灭,继续绝望地活下去!”
话音刚落,短铳在手,轰地一声打在李卫的膝弯上,李卫如杀猪一般地惨嚎出声。
女子冷声道:“你们记好了,我姓吕,叫吕四娘……”
吕?我什么时候跟姓吕的有仇了?等等,吕……雍正终于记起来了,当年他就是为了一个姓吕的,掀起了“君臣大义运动”,而李卫遵行他的意旨,在江南大开杀戒。
吕留良的后人?雍正心中狂呼,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个民人都能闯进紫禁城,专门来对付他!?
女子正是四娘,见雍正满面惊惑,四娘又道:“你想知道什么,自有人为你解说。那个人跟你相交十多年,很想见见你。”
君臣被换了衣服,装扮一番,抬上担架,一路畅通无阻的出了神武门。这座既是宫殿,又是囚笼的紫禁城,就此再无雍正。
映华殿里,那侍卫头目道:“娘娘仁心,凤池感佩……”
四娘苦笑道:“要骂就径直骂妇人心软吧,甘凤池,不过骂之前,还是赶紧帮我处置了首尾。”
甘凤池笑道:“官家早有所料,已吩咐凤池作了准备。找来形体相似的两个死囚,割走脑袋即可。”
四娘撅嘴:“本就是为官家想着,才没下手,官家却得了便宜又卖乖……”
这事由来很深,原本四娘是没机会进紫禁城的。
可茹喜跟李肆商谈时,提到了一桩乾隆新朝颇为头疼的事,那就是太上皇雍正的存在。不管是弘时还是弘历,不管满人宗亲还是汉人重臣,都觉得这位生命力如小强一般的雍正如烫手山芋,不知该怎么处置。
茹喜此时对雍正已再无半分念想,反而视之为货物,觉得送给李肆,让李肆杀之而后快,乾隆新朝这边则宣布其病亡,如此两方皆大欢喜。
一眼就看破茹喜借自己之手斩遗患的用心,李肆却没拒绝,让乾隆朝能安定下来,让《英清和平协定》能落实,也是他的真实愿望。此时新复各地乱相频频,跟旧地的人心、经济等各方面矛盾正要沸腾,他必须转头南面,专修内政。
出手处置雍正,也不只是帮茹喜和乾隆的忙,对李肆来说,将这个十多年的老对手彻底消灭,也算是了结一桩恩怨。
可此时形势不同,心境也不同了,李肆对雍正已没了杀意,一个全身瘫痪的太上皇,杀了有什么意义,让他活着遭罪不更好?就是想见见面,聊聊天。
这时候四娘站了出来,说她之所以姓吕,就是当初许下了心愿,要杀雍正为吕家数百族人报仇。李肆心说,这也好,反正两边都是私心,四娘的愿望优先考虑,于是就许了四娘带着黑猫进紫禁城,雍正是死是活,就由四娘作主。
结果也如李斯所料,真到节骨眼上,四娘和他一样,没了杀心。
现场很快就布置好了,死囚被当场砍了脑袋,热血喷了半面白墙。看着那白墙,四娘咬牙道:“怎么也不能让那茹喜得意,这事就得明着来!”
这事是双方暗中协议,就如同李肆要求给南昌城陷后,逃到安徽,还准备聚兵反抗的田文镜扣上逆反帽子,干掉此人一样,不能透风。可四娘却觉得很不爽,吕家之仇,不管实质名义,总得有所伸张。
她折枝为笔,蘸着人血,在白墙上书下几个大字:“吕四娘杀雍正于此”,猩红狂草,触目惊心。
李肆前世的传说印在了这个时空,彼传说跟此传说,已有了本质的不同。但有一桩事实却不再是传说,“雍正”的尸体,确实是用木头雕成的脑袋拼在了无头尸体上,然后单独安葬在燕京西面的泰陵里。
广宁门外大帐,李肆抱着胳膊,沉沉注视着燕京城,“不进城看看?”
“踩上一脚也好嘛。”
萧胜和范晋在一边说着,他们心中满是遗憾。
李肆摇头:“还会来的,何必急在一时?”
两人展眉,的确,有什么好急的……两副担架抬了过来,其中一个大个子,李肆一眼就认了出来,而另一个须辫皆白,口角流涎的糟老头子,吸住了李肆的整个心神。
那糟老头子嘴里正蠕动不停,感觉有异,扭头一看,也呆住了,没有理由,他就这么认出了李肆。
刹那之间,时空似乎变幻,似乎回到了十多年前的广州百花楼,那是他们两人相距最近的时候。李肆还是青涩的四哥儿,雍正还是冷面的四爷。
四哥和四爷这对宿敌,个人恩怨中搅着南北相敌,满汉之仇,华夷之辨,成了一股涡流,推着历史一步步走到了今曰。
李肆朝雍正微微一笑:“四爷,感觉可好?”
在极为短暂的一瞬间,雍正被愤怒、悔恨、不甘的烈火灼着,全身都在燃烧,似乎有了力量,可以一跳而起,两手一握,将眼前的李肆掐死。
可李肆脸上升起的淡淡笑容,如南面雄立的英华,深邃而浩瀚,高不可攀,深不可测,烈火噗哧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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