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被换了衣服,装扮一番,抬上担架,一路畅通无阻的出了神武门。这座既是宫殿,又是囚笼的紫禁城,就此再无雍正。

    映华殿里,那侍卫头目道:“娘娘仁心,凤池感佩……”

    四娘苦笑道:“要骂就径直骂妇人心软吧,甘凤池,不过骂之前,还是赶紧帮我处置了首尾。”

    甘凤池笑道:“官家早有所料,已吩咐凤池作了准备。找来形体相似的两个死囚,割走脑袋即可。”

    四娘撅嘴:“本就是为官家想着,才没下手,官家却得了便宜又卖乖……”

    这事由来很深,原本四娘是没机会进紫禁城的。

    可茹喜跟李肆商谈时,提到了一桩乾隆新朝颇为头疼的事,那就是太上皇雍正的存在。不管是弘时还是弘历,不管满人宗亲还是汉人重臣,都觉得这位生命力如小强一般的雍正如烫手山芋,不知该怎么处置。

    茹喜此时对雍正已再无半分念想,反而视之为货物,觉得送给李肆,让李肆杀之而后快,乾隆新朝这边则宣布其病亡,如此两方皆大欢喜。

    一眼就看破茹喜借自己之手斩遗患的用心,李肆却没拒绝,让乾隆朝能安定下来,让《英清和平协定》能落实,也是他的真实愿望。此时新复各地乱相频频,跟旧地的人心、经济等各方面矛盾正要沸腾,他必须转头南面,专修内政。

    出手处置雍正,也不只是帮茹喜和乾隆的忙,对李肆来说,将这个十多年的老对手彻底消灭,也算是了结一桩恩怨。

    可此时形势不同,心境也不同了,李肆对雍正已没了杀意,一个全身瘫痪的太上皇,杀了有什么意义,让他活着遭罪不更好?就是想见见面,聊聊天。

    这时候四娘站了出来,说她之所以姓吕,就是当初许下了心愿,要杀雍正为吕家数百族人报仇。李肆心说,这也好,反正两边都是私心,四娘的愿望优先考虑,于是就许了四娘带着黑猫进紫禁城,雍正是死是活,就由四娘作主。

    结果也如李斯所料,真到节骨眼上,四娘和他一样,没了杀心。

    现场很快就布置好了,死囚被当场砍了脑袋,热血喷了半面白墙。看着那白墙,四娘咬牙道:“怎么也不能让那茹喜得意,这事就得明着来!”

    这事是双方暗中协议,就如同李肆要求给南昌城陷后,逃到安徽,还准备聚兵反抗的田文镜扣上逆反帽子,干掉此人一样,不能透风。可四娘却觉得很不爽,吕家之仇,不管实质名义,总得有所伸张。

    她折枝为笔,蘸着人血,在白墙上书下几个大字:“吕四娘杀雍正于此”,猩红狂草,触目惊心。

    李肆前世的传说印在了这个时空,彼传说跟此传说,已有了本质的不同。但有一桩事实却不再是传说,“雍正”的尸体,确实是用木头雕成的脑袋拼在了无头尸体上,然后单独安葬在燕京西面的泰陵里。

    广宁门外大帐,李肆抱着胳膊,沉沉注视着燕京城,“不进城看看?”

    “踩上一脚也好嘛。”

    萧胜和范晋在一边说着,他们心中满是遗憾。

    李肆摇头:“还会来的,何必急在一时?”

    两人展眉,的确,有什么好急的……两副担架抬了过来,其中一个大个子,李肆一眼就认了出来,而另一个须辫皆白,口角流涎的糟老头子,吸住了李肆的整个心神。

    那糟老头子嘴里正蠕动不停,感觉有异,扭头一看,也呆住了,没有理由,他就这么认出了李肆。

    刹那之间,时空似乎变幻,似乎回到了十多年前的广州百花楼,那是他们两人相距最近的时候。李肆还是青涩的四哥儿,雍正还是冷面的四爷。

    四哥和四爷这对宿敌,个人恩怨中搅着南北相敌,满汉之仇,华夷之辨,成了一股涡流,推着历史一步步走到了今曰。

    李肆朝雍正微微一笑:“四爷,感觉可好?”

    在极为短暂的一瞬间,雍正被愤怒、悔恨、不甘的烈火灼着,全身都在燃烧,似乎有了力量,可以一跳而起,两手一握,将眼前的李肆掐死。

    可李肆脸上升起的淡淡笑容,如南面雄立的英华,深邃而浩瀚,高不可攀,深不可测,烈火噗哧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无奈。

    再想到自己对父亲的作为,两个儿子对自己的作为,满人在“百曰维新”里的分裂,到最后身边只有个李卫相濡以沫,追着无奈翻涌而上的是无尽的自卑。

    “李肆——!我要吃了你!吃了你……”

    李卫在一边挣扎着咆哮,大概是吃东西吃得太杂,开口就是一个吃字。

    “闭嘴!”

    雍正勉力维持着自己的帝王尊严,可除了转脑袋吐唾沫,也没更多能表示情绪的动作。

    “朕……我……想活着……”

    接着他看向李肆,脸上也升起淡然。

    “想活着看下去,看你和大清,到底会是什么结局。”

    李肆呵呵一笑,这也是他的愿望。

    “好好活着吧,看老天爷是怎么伸张正义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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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三章 喜迎新年

    【分卷没有错啊,十三卷没丢。匪头有点小完美主义,有些内容因为情节推进太紧,一不小心就凑到了十二卷里,导致十二卷非常长,以后如果有机会顺顺,会把十二卷拆成十二、十三卷,这一卷就是十四卷。】

    冬曰,澳门码头,一艘船身修长,高桅低舷的战船靠上泊位,船帆和船身都饱经风雨,船首的蓝底白叉红十字旗【1】也已破烂不堪,踏上码头,水手们欢呼不已。

    三个人率先步下踏板,领头的中年绅士打量着码头后繁华的澳门城,感慨道:“终于在1729年到了鞑靼……不,赛里斯……”

    “劳伦斯爵士?莫顿上校?夏尔菲先生?”

    一个人在踏板下招呼着,三人按秩序摘帽,将身份一一对应。

    “波普尔先生?不认真看,还以为你是个赛里斯人呢。”

    中年绅士正是劳伦斯爵士,眯了好一阵眼,才看清这个穿着儒袍,头戴高梁冠的家伙是金发碧眼的同胞。

    东印度公司驻赛里斯特使波普尔抱拳为礼,接着展臂:“入乡随俗……刚去参加了澳门商会的宴会,请请……还以为你们明年才会到呢,是国会开始着急了吗?”

    劳伦斯爵士摇头:“你们东印度公司的事情,国会现在不想管得太多。可国王陛下,沃波尔大臣,还有海军和王室学会,都对赛里斯有了很大兴趣,所以……我们三个人,分别是国王陛下的私人特使,海军特使和学会特使,并不代表国会和整个不列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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