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怎么就没想过,这大英皇帝就在江南,离自己可能也就几百里地!?
杀了皇帝,振臂一呼,天下响应,大业在望!
这是一条再清晰不过的造反路线,历代道门都视为必由之途,当然,在米五娘的认知里是这样的。
米五娘脸上波澜不惊:“你们读书人,就知道推着别人去送死。年羹尧多凶狠?几千兵就平了我们山东十万教众,可这么厉害的年羹尧,却是被英华红衣赶出江南的。现在我们立足都不稳,还妄想这般大业……”
林远傅谄笑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嘛。”
这本是米五娘正在琢磨的方向,林远傅见她沉吟,再加了把劲:“圣姑本脉出自龙门教,而英华皇帝的行营就在……龙门!这是天意!哦,是无生老母的旨意!”
米五娘还是没说话,可瞳光却聚了起来,脸上也升起红晕,连带胸脯的起伏也急促了许多。
眼见宏图大业即将展开,却被一桩意外一棍子打得半晕。
村外林子里本已掘了大堆新土,那是之前在村子“驱妖”时杀的二十多人,最早是许三妻子,接着是林贵,再是一些心意不坚,有可能出首的村民,接着是企图反抗的村民。
此刻林中又掘开一坑,一个衣着光鲜的男子被推下了坑,再渐渐被泥土埋住。
林远傅脸色沉郁地道:“这黄油郎是商人,他一死,还不知要牵动多少关系,咱们得加快动作了。”
米五娘冷哼了一声,却没说话。
黄油郎是龙门油业公司下面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商代,负责收购豆子油菜,发了些小财,家已不在村子里。也不知道是命定还是巧合,最近作成了一笔单子,想回村子显摆显摆,结果就送到了米五娘的手上。
原本米五娘也无心杀人,毕竟太露形迹,只是让许三应付。可许三这些村人憨头憨脑,在黄油郎面前怎么也护不住嘴,村子里一下少了二十多人,不是“病死”就是“投亲”,还多出一帮一眼看去就不像善类的山东佃户,黄油郎这个作生意的见多识广,看出了蛛丝马迹,就敷衍着想逃掉。
他一敷衍,米五娘就没办法敷衍了,只好杀人。
好在也就一个人,米五娘乍到江南,觉得这黄油郎就是城里人,城里人来来往往,少掉一个,浪花都不起一点。对林远傅的催促不以为意,还用迷烟好好训了他一番,提醒他注意上下尊卑。她是无生老母所点的白莲圣姑,怎能让他人指手画脚。
“寻常民人都能去龙门闹事?太好了!先在松江弄出动静,吸引官府的注意力,再在龙门鼓噪声势,调开皇帝身边的侍卫亲军。通过内应送人进行宫,走明暗几条线,先动明的,再动暗的,一层层扰乱,让皇帝身边人左右支拙,六神无主,最后我亲自动手!”
“遣人接近行宫,伺机混入,我这边有北面的人,男女老幼都有,你那边寻得读书人最好,留在这里的旧清官员有忠心的也可以用。外面的势头,直隶十八门的人聚起来,够用了!两三个月是太紧,可任谁也想不到,我们白莲教,我白莲圣姑,有这能耐,杀了大英皇帝,掀了大英朝廷!”
米五娘一边以张九麻子的天主教乡巡祭祀身份为掩护,一边胁迫马广遮掩黄家村的动静,同时照着林远傅的谋划接近方家,跟方家势弱一方达成默契,以死者未亡人的身份,插手族田之争。
这些都是准备工作,米五娘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进龙门这一桩大业上,身心激燃,看在教众眼里,真若无生老母下凡。
“好好学,未来你也能成圣姑……”
空闲时,米五娘还教导冯福娣法术,诵念经卷,在那小姑娘的心中,米五娘就是无生老母,主宰天地一切。
已近二月,春意渐显,寒风也停了,乱了好几年的江南被英华里外软硬各项政策调治得大面平静,人们也都开始为新一年的生计奔忙。新的朝廷,新的时代,苦难虽未尽,但眼前似乎多了许多机会,人人心头都是火热。
正燃烧着青春的米五娘心头更加火热,可随着农人开始春耕,她的心口也如那田地一样,正一下下被翻挖着。
“田契不过官就卖不掉?白契都不行?这、这是什么道理!?”
不着痕迹地侵占方家产业是筹集下一步行动经费的步骤,而“入龙门”计划所需要的启动资金,就着落在黄家村的上千亩田地上。卖了这些田地就能得一笔巨款,可惜,让许三和张九麻子几个可信之人转了一圈,都报回来这个结果。
这事米五娘实在难以理解,北方民人买卖田地,过官只是极少部分,乡下人径直买卖了,画个白契,就此认账,谁过官谁疯癫,那可是要遭官府狠狠盘剥一层,曰后都绝不了麻烦的。
可江南这边怎么就这样,还非得把自己送到官府嘴里?
林远傅叹道:“对买家来说,过了官,不管死卖活卖,官府都会保着,不怕卖地的再去找价。对卖家来说,不过官就要担着田物银子,英华的官府查田查得很清楚。买卖两边都有好处,大家自然都要去过官。过官契税也便宜,就五厘,谁收多了,告给报纸,自有都察院的来追,官府里的农正老爷们也不愿在这上面动手脚。”
米五娘隐隐感觉自己置身一个陌生世界,官府什么时候也这么守规矩了?官府什么时候成买卖两边都要傍着的角色了?
想不通……
想得通也卖不掉田,经林远傅这么一说,米五娘也绝了把田契发还村人,让村人去卖田的念头。镇里农正要看到一村人都在卖田,怎么都是桩异像,稍一盘查,这边就要漏底。
这条路走不通,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方家身上。原本米五娘扮作死者远在北方的未婚妻,以证明死者那一房未绝。之前只是挂个名,由林远傅暗中运作,现在也不得不亲自出面,跟方家中人会商。
去了一次九里村,米五娘很容易就替方家平息了族田之争,准备以死者未亡人的身份入方家。当然,几个“叔公兄长”被米五娘的姿容闪得智商狂降,只想着赶紧把这“子侄兄弟媳妇”引进家门,也是重要原因。
入了方家,就有大把的机会拿捏方家人。可第二次去的时候,方家一帮男人流着口水,很遗憾地说,县里通判发来官文,这案子要在县衙过一下堂,没办法马上接人进族。
也就是等十来天,米五娘能等,就是有些小郁闷,官府插的这一脚,让她难以测度。
接下来的事,就不止是小郁闷了。
村外林子里,又起了一堆新土,这次埋的是一个精干的年轻人,职业非常陌生,什么青田民贷的“地区专员”。
这年轻人跑到黄家村,测量土地,挨家挨户上门唠叨,今年要种什么,多少亩田,手头余钱够不够,粮价预估是多少,余钱余粮能不能顶到秋收。眼睛尖,嘴巴甜,脑子机灵,即便是顶在前面的张九麻子也应付得满身是汗。
米五娘暗中观察了好一阵,咬牙挥手,这小伙子比黄油郎还聪明,绝留不得。
于是这位正憧憬着揽下黄家村青苗贷业务,好让业绩再上一个台阶,来年就能晋升青田民贷大区专员,接未婚妻过门,夫妻俩过上美满和乐好曰子的有为青年,就此埋骨黄家村。
杀了这个年轻人,米五娘如释重负。
可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新土一堆又一堆,每天两堆,或者三堆,最后林子堆不下了,只好夜里在田地挖坑。
粮种公司、蚕业公司、菜蔬会、耕牛会、百花楼江南公司……
专员、货代、牙人,络绎不绝,一村村扫着。如果只是浅浅而过,米五娘还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可每个人都跟盘查户籍似的,想方设法地摸着底,每个人也都眼珠子滴溜溜转,脑子特别好用,放走任何一个,黄家村的底细都有可能泄露出去。
米五娘已被人血蒙了心,杀!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
短短七天功夫,十六个人又埋骨在黄家村里,春意盎然,新潮涌动的江南,嘉定罗店黄家村这处小小地域,竟像黑洞一般,人流只进不出。
第八天,再杀掉什么江南鞋业公司的卖货郎时,米五娘终于爆发了。
“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有什么宝贝!?为什么人人都奔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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