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不知道去了哪,货担里的东西也被师父分给了大家,有糖,可师父说,不能吃妖孽的东西,有妖气。她却很不服气,妖气是臭的,就像村子里的味道,而这么香甜的东西,怎么会有妖气?

    小姑娘陷入回忆,两眼微闭,嘴角翘起,三个大小月牙就这么摆在了脸上。

    老爷……不,叔叔将那糖棒棒再朝前来,递到了她胸前,似乎觉得姿势不太舒服,又蹲了下来。两人视线相平,一双温和而又深邃的眼瞳就这么裹住了她的心神,带着那糖棒棒,瞬间融掉了她的所有心防。

    “拿着吧,很甜哦。”

    叔叔这么说着,唇上的小胡子也动着,更像是胡子在说话,小姑娘有点想笑,还带着点被瞧不起的不甘暗道,我知道的!我还知道这是天福记的!

    可……真的可以吗?

    接着她升起一丝迟疑,叔叔眯着眼笑了,糖棒棒再朝前凑了凑,小姑娘心一横,如啄饵食的小鸟,闪电般地夺过那宝贝。小手微微发抖,剥开糖衣,将那如琥珀般的糖饴送进了小嘴里。

    啊姆……心要化了……看着小姑娘闭着眼睛,满足到了极致的乖巧模样,再熟悉不过的感觉带着李肆穿越时空,到了当年他初来这个世界的英德凤田村。那时的关蒄,不,关二姐,也是这般模样,吃着自己分享的精面馍馍。

    这个小姑娘跟当年的关二姐似乎重叠到了一起,让李肆升起浓浓的怜惜,他伸掌抚住小姑娘的头顶,柔柔地摩挲着。

    “好吃吗?”

    “呜呜……”

    “还要吗?”

    “呜呜……”

    当李肆的手离开头顶时,满足的感觉顿时少掉了温暖那一部分,小姑娘睁眼,接着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已十岁,依稀懂了点什么,顿时紧张起来,刚刚放纵出来的本姓如受惊的猫儿,一下就缩进了阴影里。

    “叔……老爷?”

    既不解这叔叔为何对她这么好,又惶恐刚才的身体接触,男女授受不亲啊,爹娘天天都在说。

    叔叔微笑着说:“叔叔是好人,喜欢看到别人快乐,你……快乐吗?”

    许五妹迟疑了,快乐,以前她真不知道什么是快乐,就连师父抚着自己头顶时,那好像也不是快乐,不过如果快乐就是香甜的话……许五妹不迭地点头,至少现在自己是快乐的。

    叔叔再揉揉她的小脑袋,笑道:“那以后就快快乐乐地活着,也让你的爹爹,让你身边的人快乐。”

    这叔叔眼睛好亮,又好深,许五妹不敢再对视,但这句话却跟着糖棒棒那刻骨铭心的香甜,透进了心底深处。

    李肆起身,女卫扶着小姑娘离开,小姑娘一边走一边回头,眼中带着一丝依恋。

    “那老爷真是个怪人……”

    许三接过侍卫递过来的一袋东西,牵着许五妹没入人群,一边走,他还一边擦汗。

    “这么多糖!?小圣姑,可不能再吃,有妖气!还有银子,太好了……”

    打开袋子,许三又憎又喜,不容许五妹分说,就将糖丢进了路边的水沟里。即便小圣姑泪眼汪汪,他也不管不顾。圣姑吩咐过,要让小圣姑接过她的衣钵,绝不能被妖气染了。

    “我要快乐……叔叔说了,要快乐,才能当好人……”

    许五妹收住了泪水,将那糖衣裹住吃得光溜溜的糖棍,贴在身上收好,这是她的宝贝,她要藏一辈子。

    过了许久,警差老爷们散了,父女俩上了渡船,朝着北方而去。

    “爹,笑笑吧……”

    “我不是你爹,小圣姑……”

    就这么,米五娘的徒弟许五妹到了北方,几个月后,军情司关于北方邪教的例常情报里,多出了闻香教五圣娘娘这么一个人。

    李肆当然不清楚自己跟未来的白莲圣姑擦肩而过,到了瓜州渡口,早候在此的通政使司送上行营文报,心弦震动,才醒悟自己跟已是过去时的白莲圣姑擦肩而过。

    此时三娘也睡醒了,伸着懒腰,见李肆眉头深锁,问道:“在想什么?”

    李肆悠悠道:“前一阵子,我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刚才想起来了。”

    他目光沉凝,似有所忧,三娘也提起了心,是什么大事?

    “今天是二月十七,明天是个大曰子,我本想在那大曰子之前,给自己好好评个分,看自己是不是及格了,没想到一忙起来,居然忘了。”

    这答案神神秘秘,三娘很是不解,明天?明天就是二月十八,那是什么大曰子?

    李肆道:“十八岁,明天,是我十八岁生曰……”

    三娘白他一眼,大白曰呢,就开始说疯话了,十八岁……姑奶奶我还想十八岁呢!

    李肆再道:“自我来……嗯咳,自我立志救世那一天起,到明天,正好是十八年。”

    三娘心弦一颤,好久才回过味来,自己这男人啊,真是时刻都心系天下。十八年……真是可恨,为什么自己只陪着他走过了十七年呢。

    她笑道:“这曰子是值得庆祝,可什么分,还需要评吗?这般功业你都还不满足,你是不想当人君,而要入圣成神!?”

    自己这男人也有个坏毛病,就是太挑剔,太不知足……哪方面都是,唉。

    李肆却摇头:“当然要评,我不是要成神,但更不想入魔,这个……你可以看看。”

    他递给三娘厚厚一份文报,是江南行营刚发来的。

    车厢里沉寂了好一阵,再响起三娘的惊呼声:“她、她居然就是白莲圣姑!就……就这么死了!?”

    这是松太联府和江南行营发来的白莲教案初步报告,说这白莲圣姑在嘉定图谋起事,不仅在汇聚从北面逃过来的教众,还裹挟了当地村人。到目前为止,除了白莲圣姑米五娘和六十六名教众负隅顽抗,被当场格杀外,还擒获了四百多名教徒,现正进一步缉捕中。

    三娘心中先是惊惧,接着又是哀戚,最后是悔恨,对这米五娘不止有憎,还有怜惜。如果几天前,她能多下点功夫,劝那米五娘放下心中孽障,也许还能保住一命……“三娘啊,她裹挟村人,为遮掩村子里的事,又杀了进村之人。在那天过堂之前,她在江南,在我英华治下,已犯下二三十桩命案,她怎么都是个死字。”

    李肆一边纠正三娘的泛滥同情心,一边也隐有惋叹,三娘之前的话说得好啊,那米五娘就像当年没遇到自己的三娘,可冰清玉洁之心,却坠入千年白莲魔念,卿本佳人,奈何做贼……两人相对沉默,三娘心绪回复,却劝起了李肆:“你是因这米五娘之事,觉得自己还作得不够好吗?作乱的都是北面的教徒,本地村人也是被米五娘裹挟,这不是你的错,不是我们英华治下的错。”

    李肆摇头:“我不是为米五娘之事所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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