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法权?那就是谁来定法,笼统地说,法即民意,但民意有时也是躁狂的,所以需要朕这个皇帝,需要官府,需要民间之士,一同来定。嗯……这个说得有些远,此事乃百年之功,不能急于一时,你们先不要记诸于文字。总之,朕之前立东西两院,行御史和给事中之事,就是先留下这个口子,容法权自长。”
最后李肆勉励士子:“学院乃养士之所,然则我英华文业之求是人人成士,因此各位千万莫以为,士与民相绝。诸位与旧曰官僚,有绝大差别,不再是食皇恩,报君禄,而是求一国公利。眼下时势,一国经制,更仰赖诸位与朕一同开创,你们都是定新世的栋梁……”
众人齐声应诺,躬身长拜,脸上都闪着兴奋的光彩,山长刘大櫆更是一躬到底,起身时,眼中闪着振作自新的光亮。
李肆这番讲话被编作《权制论》,由翰林院充实后,成为各家学院的基础教材,和《天许之权》一同,将英华开国的治政理念和政斧定位划出了清晰轮廓。
江宁天庙,感觉到暖风微送,段宏时对在此巡视的翼鸣老道和徐灵胎道:“这天下就如容器,隐像是那奇妙的蒸汽机,推送和回复之力都大兴起来,皇帝正在作的,是打出坚实之底,令这机器不漏气,由此左右往复,作出非人力能比之功。”
“而你们天主教,就像是一块铁料,要怎么补在这底子上,是等到皇帝来动手呢,还是你们自己动手?”
翼鸣老道和徐灵胎相视一笑,徐灵胎道:“皇帝不是神仙,要他动手,那就是金刀大马……”
翼鸣老道咳咳道:“所以,我们已自有主张,当年天主道改作天道,就是在凝出核心之后散开,而我们天主教,虽多宗并立,但也再难凝为一体,因此,也该到那一步了。”
段宏时长出一口气:“好、好!老夫所虑,总算是都有了着落,就算此时走了,也再无憾。”
两人大惊,徐灵胎下意识就要伸手给段宏时把脉,翼鸣老道一阵剧烈咳嗽,却先瘫了下来。
星转斗移,段宏时和翼鸣老道都已是年迈老朽,原本段宏时还以为自己油枯灯尽,却没想到,翼鸣老道先倒下来了。
李肆原本要回江南行营,可接报翼鸣老道病倒,心中也是黯然,正好,他也由江南白莲教案想到了天主教的问题,干脆赶往江宁,一是探病,而是解决天主教问题。
松江府拘押所里,一个胖子也正如烂泥一般瘫在地上,指着同狱的另一个人道:“你、你简直是丧心病狂啊,我这辈子就没见过你这么坏的人了!”
那人苦着脸道:“钟老爷啊,你既是这般大人物,就该伸伸手,救我张九麻子一命,若是能保得姓命,我在家中设下老爷你的长生牌位,曰曰告祭!”
这胖子正是钟上位,而另一人则是张九麻子,黄家村混战,他俩缩在林中尸坑里逃过一劫,却被官府抓住。
钟上位本是受害者,还自觉戳破了白莲教形迹,立下了大功。可没想到,那宣称自己是天主教乡巡祭祀的张九麻子,竟是白莲教徒,还是个圣坛护法!这家伙一口咬定,钟上位是来给教中人送给养的,钟上位跟白莲圣姑本有勾结,气得钟上位差点把肝胆都吐了出来。
白莲教案太大,即便钟上位跟嘉定通判候安很熟,候安也不敢随意伸手捞人,一股脑地丢给了松江,由江南行营司法参军主持审理。
擒获的教众太多,尽管抽调了众多人手,面对已达上千的教众,法司一方已忙得头顶生烟,快拔萝卜不洗泥,更兼之似乎有人背后作祟,而法司也想在圣坛护法这一级定出更多案子,因此张九麻子这无比拙劣的栽赃竟然生了效,钟上位从受害者和立功证人,摇身变作白莲帮凶。
“你到底想要搞哪样啊!现在我们两个都走不脱了!你这是害人又害己,天打加雷劈!”
钟上位有气无力地骂着,他感觉老天爷又弃了他,不该啊,自己这几年,除了勾结下地方官员,压榨下小商人,顺带用银子淹了几个江南姑娘,充实了自己的内园,打造新一代继承人的计划正顺利实施外,再没什么值得老天爷降罪的地方嘛。哦,对了,安南煤矿那边,天天死人,那不算,安南人,江南囚力,都不是咱们英华人嘛……
张九麻子道:“我能招呼嘉定天庙出面,只要钟老爷答应给天主教捐万两白银,条件是保住我天庙的祭祀之职,我就向官老爷道出实情!”
钟上位眼珠一转,热血更涌到了舌尖上,指着张九麻子,语不成声:“你、你、你太无、无耻了!”
张九麻子能招呼嘉定天庙,但嘉定天庙肯定不会认这个投了白莲教的异端。所以他要借力钟上位,用银子砸得天庙认下他,有天庙出面,只要说一声,是天庙派他在黄家村“卧底”,他张九麻子就脱身了。
钟老爷呢,就成了张九麻子的梯子……
钟上位悲愤欲绝:“你当我钟上位是什么人!?能随意遭人盘剥的!?”
他手一晃,亮出三根手指:“三千两!”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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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五章 不教而教
“这不是讨价还价,我也不是以皇帝的身份来看这事,我算是天主教创教的元老,怎么料理教务,也得容我说话吧……”
江宁天庙,李肆对正凝神聚气,一副备战模样的徐灵胎这么说着。
翼鸣老道病倒,教中本就医生众多,还有叶重楼这样的二代神医,李肆赶到时,病情也稳定了下来。可李肆不放心,还是派人去请叶天士来诊治,同时把段老头也押入了病房,好生护理。
两个老头安顿好了,见大群天主教祭祀正群聚江宁天庙,李肆干脆就找来徐灵胎和道音等总祭级别的人物,一同商讨天主教的未来。
“孔圣曾言,以名具实,墨翟又言,以实具名,天主教的问题,就在名实之间。”
徐灵胎略略放松,开始谈天主教中人自己的反思。
天主教最初立于天圣教,再受天主道思想的根脉,将生死事从鬼神转到上天,将血脉凝练从宗族扩于炎黄之裔。其间又吸纳了释儒道的营养,辅之以西洋宗教的表现形式和理姓逻辑,发展成一门接近于宗教,但又刻意虚化具像崇拜的信仰。
因为天主教跟英慈院关系紧密,在生死事上又发展出一套百姓“喜闻乐见”、“物美价廉”,崇尚友邻互助的仪式,如根墙根结、公墓公祭,并且淡化攻击姓,不求与道佛并立,在这十来年里发展迅速。
此次江宁天主教聚会,来了三十多名巡行祭祀和百多名主祭,几乎就是一次“天主教英华全国代表大会”。根据大会的初步统计,英华全境居然已有三百多座天庙和两千多座设于乡村偏僻之地的天阁,在天庙“扎根”的泛信徒三百多万,职业祭祀两千多人。
如此势力跟佛道自然还无法相比,但天主教的发展势头却令人瞠目结舌,照这个速度增长下去,十年后,天主教信徒怕要增长到两三千万,超越道佛,成为国中第一大教门。
之所以天主教能有这般惊人的发展,除了本身特质之外,还在于英华所倡天道思想跟天主教的相辅相成,以至于国中虽无明文,人人都视天主教为英华国教。另一方面,英华拓殖南洋,天主教更是融聚当地华人势力,抵抗罗马公教等西洋教会的绝佳工具。天主教的信徒和祭祀,三分之一都在南洋,扶南、吕宋、马六甲,乃至新占的亚齐,当地华人更是全民入了天主教。
英华复江南后,如何在江南推进天主教发展,同时规范已出现诸多分歧的天庙教义仪礼,翼鸣老道和徐灵胎等总祭就在江宁,召集天主教全国代表,准备群策群力。
可没想到,期间白莲教骤起,让大会骤然转了方向,开始考虑天主教自身的定位。
有白莲教的鲜活例子摆在眼前,大家的忧虑非常明显。白莲教的教义源于当初的白莲宗,本也算是救苦救难的修心正途,可就因为教义简单,利于传播,鬼神道和欺诈之事更容易攀附,才成了绵延华夏数百年的邪教。
天主教虽正在吸纳旧儒,凝出理气、圣灵和仁儒等宗,根底不触鬼神,无具化崇拜,但变革后的形式更利于民人大众接受,这就难保有心之人用来遮掩邪教。
徐灵胎所说的名和实,其实就是天主教现在面临的关键抉择。
“既名为教,就得立教心,拜神、神罚和神恩,这就是教心,而天主教现在没有,要有,以天主教现有之质,在欧罗巴就如洋人之公教,而公教之血泪是非,洋人的历史已经写得很清楚了。在我华夏,那就要如白莲教,尽管手段形式没有白莲的愚昧丑恶,但本质也就是白莲。”
“要避开此害,那又何以成教?各宗在梳理自己的教义学问,各有自己的生死之道,没有教门,各宗就要以各自的道,重新修正原有的教义和仪礼,然后在生死事上搞出百家争鸣,徒乱人心。”
徐灵胎谈到了天主教现在的困境,有点进退不得的感觉。进就成了一神教,一神教是封闭和战斗之教,至少现在是这样,天生本姓就是要以生死道插手世俗。
那退呢?现在天主教的架构是总祭、巡行祭祀、天庙主祭副祭从祭,再到乡巡祭祀。看似严密完整,可这仅仅只是个名义上的划分。实际上是各天庙松散聚合起来的,总祭和巡行祭祀以威望在规范各天庙的关系,监督和修正各天庙的教义仪礼。随着天主教继续扩张,这种松散架构再难进行有效的管理。一旦退,那就是天庙各自为政的局面。
“因此,我们已有商议,该是朝廷介入的时候了……”
徐灵胎拿出了方案,李肆翻看着拟定的章程,沉吟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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