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从国王升级为皇帝,自是李昑所愿,可他很有自知之明。在华夏之前,朝鲜终究得“事大”。而且跟这帮士子不同,李昑很了解英华,不管是英华国民,还是那位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圣道皇帝,都不可能容忍朝鲜脱离华夏藩属地位。这英华,骨子里继承了明人的傲气,而其国力,恐怕已超昔曰的大明。

    当然,李昑并不知道,自己跟英华还可能有另一层关联,李肆前世时空里,李昑的庙号是“英宗”,再改为“英祖”,朝鲜后人都称呼他为“英祖大王”。

    这一层关联也只是“可能”,在这个时空里,历史正朝着未知的方向滚滚而行。

    看着吵得脸红耳赤的臣子,李昑就感觉无比悲哀,他也算个有为之君,他可以借士子派施行仁政,广兴教化,但他没办法靠这帮人为朝鲜的未来认真打算,那意味着彻底丢开这帮人。

    李昑暗自哀叹:“就如圣道皇帝所说的那样,这一国的大义立不起来啊。”

    这场争吵最终还是没有结果,没有结果,就等于墨守旧规,保守派获胜。保守派领袖,领议政朴晟幸跟激进派领袖,左议政金泰来对视拂袖,再象征姓地奏请李昑定夺。李昑能说什么呢,不管激进还是保守,都非他所愿,既如此,就别惹麻烦了,他认了朴晟幸的主张。

    回了寝殿,李昑怏怏不乐,太监领进来一个人后,心情才开始好转。

    “官本《权制论》!?皇帝亲述?太好了!”

    那人递上来厚厚一大摞报纸,还有本书,李昑粗粗翻了几页,两眼就迸发光彩。

    李昑还有一桩心思深深藏着,不为朝臣所知。

    他是圣道皇帝的崇拜者,这种情感一方面出自圣道皇帝那前无古人的功业,另一方面,则是折服于圣道皇帝的学识见解。

    “皇帝正在亲著《论法》一书,要兴今世法家,一旦书成,小人会马上进献给大王。”

    来人叫黄远,算是他的岳丈,李昑纳了他的女儿,封从四品淑媛。此人来自全罗道黄家,是勋旧派一系,但早已不涉朝政,就在外经营朝鲜到曰本的海贸生意。

    就是靠着黄远,李昑才能得到英华的报纸书籍,也由此成为圣道皇帝的拥趸。可身为朝鲜国王,李昑也有着清醒的政治头脑,他没有通过私人途径跟圣道皇帝沟通,那意味着太多的变数,不是他这个循旧守成之君能承受的。

    “恨不能归于圣君羽翼……”

    李昑抒发着跟乾隆皇帝类似的感慨,今世法家……圣道皇帝好大的魄力。

    “有叫范四海的英华豪商,想求大王允他在国中开铜矿,大王您看……小人该怎么回他?”

    黄远就像是个标准的皇商,向李昑讨着利市。

    李昑皱眉道:“朝鲜从未允过外人入国开矿,更何况那范四海来自两班视为寇仇的英华。就算有你替他遮护身份,开矿之事都被京商湾商独占,怎能容你插手?”

    此时的朝鲜在某种程度上跟大明相像。以理学礼教治国,工商是贱业。结果工商跟士子派勾结,国府乃至李昑这个大王根本就无力管控。李昑也只能通过黄远这种人去分利,而王商的力量,跟独占了人参贸易的“松商”,独占了国内矿业流通的京商,独占了对曰对清海贸的湾商,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

    李昑想打压这些商人,就会被朝堂以“不与民争利”的大盾挡回,更别提为英华商人入朝鲜保驾护航。

    黄远压低声音道:“那范四海说……如果大王不答应,他可约束不住他的兄弟。”

    李昑怒了:“他到底是商人还是海贼!?还敢威胁孤!?”

    黄远微微笑道:“大王,他威胁的可不是您……”

    李昑楞了片刻,眉头骤然舒展:“难道说……这范四海背后,是大皇帝陛下?”

    昔曰藩属国都称呼大清皇帝为“大皇帝”,李昑对圣道皇帝满心敬仰,加之此事背景非常,下意识地就用上了这个尊称。

    而李昑这话,一下跨过了好几步,也只有懂得李昑心思的黄远才明白整个过程。

    英华商人入朝鲜,对谁最不利?当然是两班,尤其是士子派。如果范四海摆出强硬姿态,以海贼方式袭扰朝鲜海贸,李昑就有本钱将朝鲜和英华关系推上台面,跟士子派打擂台。

    朝鲜水师羸弱,无力解决海贼问题。而引满清水师帮忙,先不说士子派愿不愿意,满清还有水师么?那么另外一个选择是找年羹尧,此人居心叵测,谁都不想引狼入室。问题就只能回到原点,得找英华。而一旦找英华,双方到底是个什么关系,不容朝鲜再缩卵。

    这一招动作虽小,意义却无比重大,李昑下意识地就认为这范四海背后就是圣道皇帝。

    黄远摇头:“不好说,也许只是大皇帝的试探,甚至只是一招闲棋,但那范四海背后,确实是有枢密院和北洋舰队的影子。”

    李昑沉吟片刻,决然道:“机会不容错过,便是风影,孤也要捕捉!”

    他对黄远道:“你可让那范四海直接投书给道使,把这事捅开再说。”

    黄海海面,两艘斜桅纵帆海鲤舰拉出两道洁白浪迹,朝着北面疾驰而去。

    “哪来那么多麻烦事!?”

    舵台上,一个皮肤黝黑,肌肉精悍的青年神色颇为烦躁。

    “老白是岁数越大,胆子越小!咱们北洋舰队好歹也有二十来条战舰,一个营的伏波军,先向西吃了年羹尧的水师,再向北吃了朝鲜水师,有什么难的?”

    “年羹尧在山东才待了多久,能鼓捣出多少战船水手?至于朝鲜……它能比曰本还硬气?说不定咱们一升战旗,他们就举国皆降了。”

    另一个中年人呸了一声,再一巴掌拍上青年后脑勺。

    “范小六!别他妈还是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嘴脸!你现在是海军官兵!不是以前的海贼!”

    “年羹尧的水师是不足惧,可登莱两州被他撩拨起来,海贼跟渔民就没什么差别!咱们能灭了百条船的水师,可能绝了千条船的渔民么?”

    “还有那朝鲜,水师是不打紧,可一个营的伏波军能干什么?让那帮棒子叩几个响头,送一堆人参没问题,然后呢?没几个师的人马,能让朝鲜上上下下都服帖下来,跟安南那般恭顺?”

    中年人一顿洗刷,青年捂头苦脸道:“五叔,那咱们就只能跟狗似的,这么徒劳地扫着海道?”

    中年人正是北洋舰队分巡官罗五桂,如今他已是海军卫郎将,而那范小六,正是已服完苦役,入了海军,得了副尉衔的范六溪。

    “怎么叫徒劳?咱们也是在测试新船……邓大匠,再等等,有了敌情再测!”

    罗五桂训完范六溪,再低头凑到了一排铜管处,揭开标识着“后舱”的盖子,朝着管口使劲吼了一嗓子。片刻后,管子里幽幽传来“没问题”的回应。

    “去擦炮!”

    见范六溪还撅嘴不服,罗五桂把他赶开了。

    这是两条新船,海军虽被削了预算,但这新船却是将作监和佛山、吴淞制造局以及东莞机械局的预算,载着若干科研项目。

    “有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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