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丁很快取来了芙蓉膏,用箱子里附带的烟具,塞入制成丸状的芙蓉膏,就着烟火,一股异于香烟的雾气弥散而开。
舱里军将们眯着眼睛,仅仅只是闻着气息,就觉漂浮于云间,浑身开了百万窍,而那吸着的人,已经两眼失焦,瘫在了座位上,吐出一口长长烟气,有气无力地呻吟道:“要……要死了,舒服得要死了……”
济州岛南面,一艘六七百料的大海船正向南扬帆急进,船上范六溪道:“爹,为什么不让动手?咱们船上不是义勇出身,就是老底子的兄弟,怎么也能收拾了那帮家伙!”
范四海摇头:“犯不着……”
范六溪跺脚道:“那些王八蛋!本就吃了咱们的银子,现在翻脸就不认人了!咱们的货可值一两万呢!本指望着靠这批货在全罗道打开局面,可现在……”
范四海叹气,以商人之力撬国门,的确是太过艰巨了。
之前他在福建会馆,以“非凡之器”说服了公司其他司董,支持他靠商货入朝鲜掠利。而他找到的“非凡之器”,就是香烟。
这东西是皇帝一手鼓捣出来的,范四海觉得很有前途。他以“江南商战”的经验,判断这种廉价而量大,属于消耗品的货物,一定能搅动朝鲜。为此他不惜让公司砸下重金,独家代理了云烟公司在朝鲜和曰本的分销权。
可最初一趟铺货收效甚微,两班贵族看不起这种廉价烟草,一般朝鲜人却又买不起。好不容易推销出去几十箱,还被全州牧、罗州牧勒索了芙蓉膏。说不带去芙蓉膏,这香烟生意就别作了。
芙蓉膏这玩意,南洋公司私下在产,规模不敢弄太大,报的还是药用名义,毕竟英华禁毒,这玩意属于毒品。但福建、广东、暹罗、缅甸乃至吕宋等人,有不少人抽这东西,南洋公司一些“地区高管”就借职权驱策土人,建罂粟种植园谋利。这种地下生意,查不胜查,很难兜底。
范四海对这玩意不怎么上心,毕竟太贵,不是一般人能消费得起的,不符合他对“非凡之器”的定义。搞来那四箱芙蓉膏,只是应付差事。
可没想到,朝鲜加强了海域控制,之前收了银子笑脸相迎的朝鲜水师,居然翻了脸,直接查抄货物,那四箱芙蓉膏就成了最大的损失。
“去找你五桂叔,说朝鲜水师不落教,让白老大出两三条海鲤舰,冒充海贼,好好敲打一下那帮混蛋!银子我出!”
范四海肚子里也窝着一团火,怒火外,却也在揣测是不是朝鲜局势有变。暗道得跟冯静尧碰头商量一下,看他那里有没有新消息。
福华公司的朝鲜生意据点设在曰本长崎,范四海回了长崎,正一面打理曰本的香烟生意,一面琢磨怎么扩大朝鲜市场,有朝鲜人找来了,竟是朝鲜商人直接带全罗道水师统制的亲信追上了门,来势之急迫,都没顾得上整理仪容,一身腥臊味冲得范四海这个老赶海的也直皱眉头。
商人一脸殷切地道:“上次冒犯范东主,的确是上头压下来的严令,我们将军也只能依令行事,冒犯之处,还望范东主多多海涵……”
那亲信更绽开一张快烂掉的笑脸:“为示歉意,将军愿奉上女公子,伺候范东主起居。范东主以后出入朝鲜水路,只要不闹出太大动静,将军都会遮护住。”
直接送女儿……这赔罪的诚意太大了,大到了根本就不是赔罪的地步。
范四海问:“将军还有何求?”
商人和亲信异口同声地道:“芙蓉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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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八章 朝鲜风云:帝国主义的毛孔开始渗出血腥臭气
“两班高门争抢这东西……我真是笨啊,非凡之器,这芙蓉膏才是非凡之器!”
范四海是老狐狸,几句话就套出了对方的底细,他那四箱芙蓉膏是“新产品”,调治了口味,附送了烟具,两班贵族格外喜欢,很快就风靡全罗一道。
再回想自己的“江南经验”,范四海骤然醒悟,真正的非凡之器,是能给本地中间商带来暴利的东西,比如说英华盐业在江南迅猛拓展,靠的就是给商代留出厚利。
国门从来都是里应外合打开的,光靠外力并不足够。朝鲜商人和水师高官就是看到了芙蓉膏的惊人暴利,连女儿都要送出来,就为了攀上他这处货源。
“芙蓉膏……就是鸦片,国中严禁的毒品啊,被查到的话可是大麻烦。”
范六溪现在是好孩子,格外有法律观念,忐忑地劝着快笑岔了气的父亲。
“唔……对啊,去找公司的讼师来,仔细看看国中律法。”
范四海收了笑声,也有些凛然。之前只是捎带这玩意送礼,如果要当成主业来稿,得看看是不是违法。有早前闽粤风波的经历,加之英华现在重法风气正在凝聚,范四海也不敢横行无忌。
“圣道九年,朝廷颁有《禁毒令》,据说正在修订,明年会改为《禁毒法》。以《禁毒令》现有条款来看,但凡没有医药许可证而在国中种罂粟,以及在国中制造售卖罂粟制物的,都是重罪!吸食罂粟制物,不管是烟粉还是阿芙蓉,有功名的剥夺功名,有公职的逐退,还要押进天庙和各方开办的戒毒所。”
公司特聘的讼师很清楚相关法令,总结而言,英华对鸦片管控很严,除了特定医用品外,不准在国中种、卖和吸食鸦片。福建、广东潮汕乃至吕宋等地,抽鸦片的人不少,《禁毒令》也是东院在圣道九年的一项功绩。
讼师再道:“总司,南洋公司的罂粟园都是缅甸、暹罗一带土人的产业,至少名头上是,而我们是卖到朝鲜,这头尾都不涉本国,所以……”
范四海嘴角翘了起来:“所以,我们怎么卖,都是合法的。”
范六溪还是不忍:“鸦片终究害人,朝鲜人也是人啊,咱们这么干是不是有损阴德?”
范四海白了儿子一眼,再道:“那水师统制要送女儿过来,你收着当正妻如何?”
范六溪恼道:“爹,那是朝鲜女子!”
范四海耸肩:“这不就对了,朝鲜人终究是外人,别忘了,咱们华夏,内外有别。不害国人就是阴德,外人么……谁管他们死活。”
范六溪眼珠转了一圈,也释然了。
六月,青海那达慕召开,政事堂参政薛雪亲往西宁,大会青海蒙古诸部,推行“英华内藩新制”,为诸部重新划分地盘,授各部扎萨克之职。同时再与噶尔丹策零会盟,共商攻略乌苏雅里台大计。
英华所定的“内藩新制”不再将国中各族当作夷人,而是与汉人一家的“华人”。由此舍弃了明清时分封大小土司和王公的制度,湖广、西南和西北各族虽还是以土司、土州和旗盟制聚居,内里机制已有所不同。青海由此改为一省,由英华施行直接管辖。
乌斯藏问题,因与准噶尔共谋乌苏雅里台而暂时搁置,目前名义上其实还是满清统治地域。但就如缅甸北面掸邦、克钦等族地域被划为蒲甘,如扶南一般成为公司托管地一样,乌斯藏归由英华直接管治的前景已非遥不可及。
同月,临时转调交趾的贾昊领兵过昆仑关,着手镇压交趾郑杠反乱。安南前安都王郑年初在黄埔病逝,其子郑杠潜入交趾太原和广宁一带,鼓动煤矿的矿工反乱,聚众号称三十万,席卷交趾北面多省地域,严重威胁交趾煤业。
交趾一国人心动荡,儒家士林除了把一篇篇求告天朝往援的文章写得花团锦簇之外,个个束手无策。贾昊入交趾后,局面顿时改观,甚至郑杠所聚乱贼都散去了一半,年内此乱该会彻底平定。
但就在此时,交趾士林们却活跃起来了,分作几党争斗不息。有暗求黎氏驱逐英华,恢复大越河山的复皇党,有呼吁交趾并入英华本土的昆仑党。要求保持现状,安稳民生的东林党仍是交趾儒士的主流,当然,这个东林党是因在升龙府之东的讲学林清谈国政而得名,不是那个大明的东林党,交趾人则称呼这东林党为……煤党。
除了这两项重点外,一国注意力还被定都之争,科举以及院事推选牵扯着,这番喧嚣一直延续到十月,又被交趾人的合并呼声再度翻搅起冲天热度。
一派人认为交趾乃汉唐宋故土,既然交趾人自求内附,就该顺应人心,“光复”交趾。另一派人则认为交趾人多是越人,凭什么让他们也享受国人待遇,除非把所有越人赶到广南去,否则绝不同意。而中立派则说江南初定,国家还无余力照顾交趾,先搁置争议,共同开发嘛。
交趾话题闹得沸沸扬扬,东面的朝鲜,自没多少人关注。即便是号称“开眼看世界”,专门报国外局势的《寰宇报》,对朝鲜也只有浅浅几则消息,说的是朝鲜走私海贸旺盛,朝鲜三道水师统制使被接连换了两个,依旧无力遏制走私之势。
而在工商类报纸上,高薪聘请熬制阿芙蓉熟工和调味师傅的广告越来越多,雇主是南洋公司各种植园,地点则是暹罗、缅甸和孟加拉一带。
各家船厂开始接到奇怪的订单,要求以海鲤舰为蓝本,建造更快的帆船,“最好是两三曰就从西洋开到曰本洋”,客户是这么要求的。
这个要求是不可能实现的,但对已在海鲤舰上摸透了快船原理的英华船厂来说,造出比海鲤舰还快的帆船不算太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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