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明洪对汪瞎子这一案也抱有很大期望,如朱一贵所说,附议西院,是给朝廷卖个好,让其可以不受民心约束,自在地处置朝鲜事务。而由东院推动《禁毒案》,则是在朝廷和西院之前争夺法权,关键就在于是不是有足够详尽完备的草案。

    汪士慎道:“在下确有详案!”

    身边朱一贵招手,一帮东院文办涌进大堂,将一张张“大字报”贴到了墙上,这是汪士慎早就拟好的《禁毒法》草案。趁着刚才票决附议西院案时,朱一贵让汪士慎把草案分发给书办,让其抄写,要趁热打铁,促成此事。

    屈明洪看了看朱一贵,心说汪瞎子从哪里找来一个这么伶俐的搭档,汪瞎子有想法,朱一贵有手腕,这两人的组合,不知道对东院是福还是祸。

    足有一人见方的纸上墨迹淋漓,将法案条文清晰地呈现给众人。

    “为防官吏和工商勾结,徇私舞弊,朝堂与西院不得订立毒物管治法文……”

    “毒物稽查事归由东院设立和管治,不纳入朝廷经制。”

    细节还没看,仅仅就是开头这两条,就让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这是恣意妄为!毒物之事,牵连内外朝政,怎能由东院一己独揽!?汪瞎子,你在民间讨伐官府不成,现在跑到东院里,还是存着掀翻官府的心思啊,这桩谏议案,我绝不赞同!”

    段林栋怒了,汪士慎和朱一贵已被他打上了“乱党”标签。

    “西院不还是独揽金融这事,朝廷都不能伸手么?”

    “陛下都曾说过嘛,订法的不能行法,事权都要制衡……”

    “我们东院就该以禁毒一事为口子,声张自己的法权!”

    可段林栋那话的“保皇党”味道太重,失了东院立场,不仅没说服他人,反而让更多人选择跟汪朱两人站在一起。

    “院首怎么说?”

    段林栋向屈明洪求助,在他看来,东院就该是帮着皇帝,帮着朝廷稳定一国,而不是趁火打劫,朝皇帝和朝廷要权。

    屈明洪老脸扭曲了好一阵后才道:“这也只是谏议,东院既有心声,就该让陛下和朝廷看到嘛。”

    段林栋不说话了,心道你屈老头估计也是想着东院争到禁毒权,然后再争文事权吧?之前你就老抱怨朝廷对蒙学管得过严,蒙学教材要统一官定,里面的天道诸学你格外不爽。

    汪士慎的修订《禁毒法》谏议案,重点还不是法文的修改,而是主张法权该归东院。这对东院来说,是一桩绝大公利,之后的票决,毫无意外,超过三分之二赞同。

    在场的通政使接过这份落下了鲜红东院大印,一百多位院事联签的谏议书,就觉如接过一把烧得通红的火钳。

    与此同时,西院那边的通政使更觉如置身火焰山。

    “朝鲜之事,鸦片之事,都成了大家的梯子呢,都要借着这两事往上爬……这股风潮真是太灼燥撩人了。”

    通政使这么感慨着,此时西院的厅堂里,正回荡着满含腥臭之气的呼号。

    “为什么国内不能种!?既能种黄烟,就能种罂粟!要禁就把黄烟一同禁了!”

    “鸦片害人?那是自害,人家自己愿意,朝廷为什么要管?贫苦之人还能靠种罂粟挣得银钱,这不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么?罂粟、鸦片就不该禁!”

    “范四海和福华公司已经得了利,要禁也得让他们把利吐出来!”

    “国中禁吸食可以,但不能禁种罂粟!”

    西院众人一个个扯直脖子涨红着脸,愤怒声讨主张严格管制鸦片产业的院事。这一小拨院事隐约知道皇帝和朝堂的谋划,先在西院透风,没想到遭了西院强烈抵制。一边苦笑,一边暗叹麻烦大了。

    西院院事就是工商代言,主张贸易乃至经济自由。鸦片是有大害,可更有大利。眼见范四海和福华公司,连带南洋公司以及缅甸孟加拉一帮种植园主都借鸦片得了暴利,一个个都眼红得不行。

    在南洋有地的殖民产业,有船的船运公司,都想借鸦片产业分利。产业都在国内的大豪商们也认为国内应该能随便种随便运,他们银子在手,投在此业上,比投金融、工坊、矿山和织造等业获利更多。正准备大干一场,却传出要严禁的风声,自然怒不可遏。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不敢讨伐皇帝,讨伐朝廷可是心气十足。

    其他盐米油煤、钢铁、基建、织造等行业的院事倒是无心沾染鸦片,但就工商事根底而言,他们也不愿朝廷随意禁止一业。今曰借鸦片之害遏鸦片产业,明曰就有可能借其他理由,比如倾销害民,整治其他产业。

    而且此事听说还有猫腻,朝廷的意思是扶持少数几家商人接手鸦片产业,禁他人沾指,这就大大有悖于工商自由,机会均沾的精神。因此其他行业的西院院事,也有心借此事,挡住朝廷伸向工商的魔爪。

    “票决!谏议鸦片贸易自由!让陛下和朝堂看清楚咱们西院的心声!”

    “跟汤右曾那帮人说明白,不允这一案,今年就别想通过一桩增税案!年底重订公司税时,不降个两三成,也别想咱们点头!”

    “没错!公司税将近两千万两银子,咱们不点头,朝廷就没大义收钱!没这笔钱,朝廷就去喝西北风吧!看朝廷敢不敢掀了桌子,封了咱们西院!”

    “喂喂,不要这么激动,咱们是跟朝廷商量,绝不是去逼迫朝廷……”

    尽管有人还在调和,可在前朝就形同谋逆的话是、一浪浪丢出来,西院院首彭依德跟代表朝廷旁听的通政使对视无语,都道暴利真是能杀人心的。

    东西两院的谏议案会分送给中廷和政事堂,政事堂里,汤右曾和陈万策、彭先仲等朝堂重臣,以及来自计司的顾希夷、翰林院的宋既、唐孙镐人正在商议怎么贯彻皇帝的指示,深化国中禁毒事务。

    唐孙镐高屋建瓴:“陛下有言,要遏鸦片之害,除了禁,在民在国都另有坦途。”

    “在民而言,吃鸦片是为排遣郁心,如果内心饱满,必不求外物解忧。因此百业兴旺,身心无束,人人都自强不息,也无人有闲心闲钱去吃鸦片。开民智,广民识,助民自强,不钳制人心,鸦片之害,自难深广。”

    “这还是在民一面,自前方的拉,还有自后而来的推,助民人远离鸦片之害。皇帝扶持种黄烟和制烤烟,恰好是一桩能替代鸦片派遣身心之苦的行当。而以官府、天庙、民间医卫,例如英慈院等力量,宣导鸦片之害,建戒鸦片院所,同时以各方力量卡紧吸食鸦片的门槛,令鸦片在民间流传的成本高昂,立稳其大不赦之罪的名声,一般民人自也不会贸然去沾染。压鸦片入江湖黑道,黑上再加黑,也是管控那一面的灵巧手腕。”

    接着由顾希夷谈在国一面:“在民是遏鸦片去处,在国是遏鸦片来处。鸦片有百倍之利,绝无法彻底禁绝。因此一国就需要广开正当获利之门,牵银钱去投它门,而不是盯上鸦片。”

    “有百倍利在,怎么牵都抵不过鸦片,这就需要一国抬高资本入鸦片的门槛。之前我们所议,由少数几家公司垄断鸦片,分域产销,就是打下这门槛。除开公司垄断,朝廷这边还需要从刑民和金融等方面,给准备投资鸦片之人,压上重重顾忌。让它权衡,有十倍之利可以轻松赚得,还是义利一体,而百倍之利却有刀兵相加,获利几率渺茫,大多数人都会有所抉择。”

    “这就需要商部和我们计司,借助金融和海关之力,来造这些阻碍。”

    宋既总结道:“总之呢,在国一面,就得要正当之利跑赢鸦片之利。”

    汤右曾皱眉道:“这还是要把鸦片之害导于外人,而观我东陆,还有何处可导?朝鲜曰本小,吸食者也不算太多,看来看去,满清治下的华夏子民,依旧难逃其害啊。”

    陈万策叹道:“两害相权取其轻嘛,再说了,若是满清治下真起大害,我英华还可借禁烟之事插手满清内务,官府民间上下都出手,不更利于我英华复土之业?”

    这家伙一肚子权谋,也将鸦片产业当作了谋食满清的梯子,汤右曾只能苦笑。

    再收到东西两院的谏议案,汤右曾的笑容僵住,额头也开始冒汗。

    两院还真能抓住机会呢,这也成了他们跃身上墙的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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