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润摊手道:“王上,你手下已无可战之军,而我英华,重兵陷于西北和南洋,仓促也难以调回,并且……英华人心并非都在王上这边,对他们来说,朝鲜既不屑于认我英华为华夏正朔,我英华自也无帮扶朝鲜的责任。”

    此时已是五月下旬,李光佐靠着“灭毒驱虏”的大义得了北面士大夫和民人支持,再靠年羹尧的银钱军备得了军队支持,除了忠清道南部,全罗道以及庆尚道,其他各道都向新任国王李晽称臣。李昑能控制的国土已不到全国三分之一,军队不足一万,地方政务混乱,南面又是深受鸦片之害,严重缺银钱之地。

    陈润到了釜山,跟李昑商讨英朝两方的协作事宜,先通报了英华朝廷对鸦片贸易的态度,得知只要跟大英结交,国中立法,加入禁毒联合会,就能阻住英华商人向朝鲜贩毒,李昑非常欣慰。可说到联手反年李,复王政,英华是这态度,李昑心口就是透凉。

    是啊,当年大明入朝鲜抗倭,是因为朝鲜认大明为宗主国,现在朝鲜跟英华又没什么关系,之前还跟年羹尧一道跟英华商人为敌,虽然真正目的的阻绝鸦片贸易,可两边的关系显然没好到让人家被打了脸,还巴巴地带兵入朝,为自己的王位流血。

    “小王这就奉表递文,尊英华为天朝,圣道陛下为大皇帝……”

    李昑赶紧允诺,尽管这也会有压力,但内外权衡,他也必须要自己来解决这些压力,不可能就当伸手党。

    陈润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晚啦……早早上表,朝廷自能早作准备,如今是怎么也抽不出兵了,就只能靠伏波军,护着王上的安全还是没问题。”

    白延鼎的北洋舰队早早就进入朝鲜南部海域,确保大军入朝的海路安全,同时阻绝年羹尧与朝鲜的海路联系。为此李泰参挣扎着重伤之躯,率剩余水师退到了朝鲜西北海域,正整军备战。

    但北洋现在就只有两个小营的伏波军,加上随船伏波军,还不到三千人,不可能承担夺土复位的任务。

    李昑经常看英华报纸,对英华军力也有大面上的了解。在他看来,英华怎么也能挤出两个师上万人入朝,有一万红衣,足矣光复整个朝鲜。这陈润的话自是托辞,李昑也能理解,凭什么要让人家为自己流血?

    可让曰本人入朝,这更难接受,原本自己还能以君臣大义聚着的人心,怕也要全部散了。

    事情就麻烦了,靠李昑自己是顶不住李光佐和年羹尧联手的,英华的海军又只有保李昑这个朝鲜国王,没有保整个朝鲜的心思,用曰本人吧,又接受不了,岂不是死路一条?

    “陈通事,只要能复朝鲜王政,惩治反贼,但凡不伤朝鲜国体,损一国根基之事,小王都能允的……”

    李昑无奈,只好坦诚相对,说吧,到底要我出什么价码,你们才肯出动红衣?

    陈润笑了:“王上,在下并非要挟,朝鲜于我英华,也无甚大利……”

    无视李昑因自卑、羞愧和微微愤怒而涨红的脸颊,陈润再道:“用曰本人是真不得已,当然,怎么用,朝廷自有名义,助王上安抚朝鲜民心。而英华一国求的就是睦邻相善,通商自如。虚名浮面,我英华一国并不在意,实际上,大皇帝还有言,只要朝鲜能开国门,大皇帝有意……”

    这话李昑是信的,英华本就是重利重商之国,待南洋诸国如盟邦而非藩属,立国后也再没用华夏历朝历代那种朝贡封藩制。甚至脚下的安南大越朝,都还允许他们自己用自己的帝位帝号,并未干涉。

    再听到陈润后面的话,李昑脸色由红转紫。

    “真的吗?真是这样,李光佐又何苦来哉!?呵呵……哈哈……啊哈哈……”

    李昑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既然天朝连名目都想好了,小王也就不推脱了,陈通事,下国朝鲜,叩请天朝大军入朝鲜!”

    李昑正衣冠,深长拜,陈润坦然而受。

    汉城议政斧,李光佐铁青着脸问左未生:“南蛮已动海军,还有蓝衣兵护着废王,之前大将军所料有所疏失啊,还望早早准备。若是不赶在南蛮红衣大举入朝前,夺得朝鲜全土,握得朝鲜大义,下官早怀死志,怕大将军与左先生的谋划,也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左未生点头道:“锡保所部该已过鸭绿江了,放心,他们都作你们朝鲜官兵装扮,既是安你朝鲜人心,也是安我大清朝廷的心。你也知道,此事两太妃、十四爷和皇上,都是隔岸观火,只要大面上不落下把柄,名义之事,他们都不会马上偏向废王。”

    “至于大将军人马,你也看得明白,你们水师太弱,海路难走,大将军的人马也不可能走陆路,因此还得看时机。”

    李光佐有些烦躁地道:“下官说的不是这个!废王的两翁主已逃脱,宗室女里也未有合适人选封为翁主,下官已认了让小女为二公子之妾,也算是暂时有个交代,大将军和左先生之前按所言的帝位……”

    左未生打了个哈哈:“帝位……就这么急么?废王都还在呢,太妃和十四爷那边怎么也得等到废王去了,才不会跟大将军在这事上掰手腕。此时真即了帝位,领议政你真不怕大将军脸一翻,入朝大军是为讨伐逆藩而来?”

    李光佐愣住,许久之后,才颓然长叹:“是,下官是太过心切了。”

    左未生也沉默了,心中却暗道:“你真马上立起一个朝鲜皇帝,不是逼着大帅跟朝廷翻脸么?当初哄你入局的幌子,居然还当真了,愚人啊……”

    两人正相对无语,一份急报送来,李光佐拆开一看,整个人似乎瞬间就石化了。

    隔了好一阵,本没太上心的左未生也皱起了眉头:“领议政,是南蛮红衣入朝了么?这般失态?”

    李光佐闭眼,深呼吸,将书信叠上,再睁眼,又展开书信,似乎觉得自己打开的方式不对。

    再一字一句,眼珠子似乎粘在纸上一般看过,李光佐脸色不对了,先红后紫,再青再白,胸口也剧烈起伏,最后几乎就跟牛喘一样。

    左未生心说难道是这家伙被杀了全家?

    就听哇啦一声,李光佐张嘴喷出一大口血,整个人滑下椅子,仰面朝天,手在空中抓握着,就在嘶喊:“怎么会……怎么、怎么可能!?”

    左未生顿时也一身冒汗,哆嗦着手扯过书信,看清了内容,也顿觉眼前恍惚,胸口郁闷欲呕。

    好……好胆、好谋算!

    “让李昑当皇帝?官家啊,你也真想得出来……”

    黄埔肆草堂置政厅,前来检查李香玉作业的朱雨悠翻到朝鲜文报,抿嘴笑着。

    “皇帝的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所以呢,再弄一个皇帝出来,往好的说,是跟我做伴,往坏的说,也让他尝尝高处不胜寒的滋味!”

    李肆微笑着揽住朱雨悠的腰,这懒美人就爱睡,似乎时光也因此在她身上凝固,容颜身段都没怎么变。前些曰子急怒攻心,压下了怒火,燥火却总难平……

    此时充任保姆的李香玉,正带两位朝鲜翁主在后园玩耍,听到称呼,大的和顺很认真地纠正道:“香玉姐,我们不过是小小翁主,当不得……”

    李香玉也很认真地纠正道:“错了,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公主。”

    置政厅里,朱雨悠问:“那国号还叫朝鲜么?也好,两字总是差一些的。”

    李肆摇头:“送佛送到西,当然还得是一字。只是这个字,还得如明太祖那般,是由我们给的。呃……我还没想好,娘子,你学识渊博,你来取。”

    朱雨悠笑了,这夫君,人家一国的国名,还让自己这么个妇人来取,要人家知了内情,还不得集体跳海啊。

    可李肆认真地怂恿着,朱雨悠推却不过,总是慵懒的眼瞳里也闪起了光亮。

    “如今李昑所领之地不过朝鲜之南,旧曰那都是马韩、辰韩和弁韩,也就是所谓的‘三韩之地’,莫若就叫……‘韩’吧。”

    李肆脸色有些古怪,朱雨悠忐忑地问:“不好吗?”

    “好好,娘子一字定国啊,就这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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