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中的郎中道:“不是疟疾,已经用过金鸡纳膏了。”
钟上位赶来的时,方武已经得知了事情的全貌。
土人,他们在大约四五百里外的陆地深处遇到了土人,也就十来个。双方完全没有沟通基础,一边吹箭长矛,一边火枪刺刀,战斗几乎在一瞬间结束。
土人全灭,他们伤一个,伤的就是李顺,被一发吹箭扎在了大腿上。
肯定是毒,但不知道是什么毒,不致命,但李顺却像是得了疟疾,一病不起。
钟上位额头冒汗,这可怎么办?
回到营地后,热汤热被伺候,李顺的情况稍微好了一些,但依旧只能卧床休息。郎中们最终的意见是,等,等王之彦来了,那时病情还没转好,就转送到鹰扬港去医治。
这其实是废话,眼下珊瑚州里虽留有舢板,却不可能飘洋过海,钟上位隐隐后悔,该留住那位祭祀。
李顺硬气地道:“别担心,老子枪林弹雨过来的人,怎么可能被土人一枝带着口水的恶心小箭送去见阎王!?老钟啊,别守在我身边,还是把心思放在正事上。”
此时钟上位和李顺都没想到,这仅仅只是开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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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三章 南洲记:祸不单行
入夜,寒风渗骨,却浇不灭人们心中的热意。在徐福夫妇看来,珊瑚州的开始即便说不上完美,也是心满意足,早前他们担忧的种种情形都没有发生。
“口粮田全种番薯和苞米,边角凑一些土芋、莴苣和白菜。大田种麦子,听说磨好的麦子面百斤三钱银,咱们便是洒种,一亩地就得百斤麦子面,也能得三十两银子……”
“这一季的粮食,各类种子,分摊的耕牛钱,铁犁,锅碗瓢盆,衣服,油盐酱醋,帐篷,都是南洋民贷给的银子。咱们贷了五十两,年息一分三厘,三年后是七十两。三年能每亩地得百斤麦子面,咱们就能还掉民贷,可还是紧巴巴的,如果这时候就要孩子……”
徐王氏细细盘算着未来,她跟徐福在生孩子的事情上起了争执。幼年家中就失地沦为无产佃户,甚至还被扬州相马人看过,徐王氏对未来的打算格外保守。徐福现在就想要儿女,她却觉得最好是三年后再要。在江南被募后,就有郎中讲过关于避孕的简易法门,甚至还推销过套子,可不管是价钱,还是习惯,他们这些农人都还接受不了。
“要不我去矿上兼一份工?钟总司说咱们这些当地人兼工也算整的一份工钱……”
徐福却想得要死,他已经三十三岁了,原本在江南时还是老光混,娶到徐王氏也是拜移民珊瑚州所赐。招募的牙人说了,必须是身强体壮的夫妻才能去,同时享受诸多优惠,拿到贷款。而徐王氏这老姑娘本也因凑不齐嫁妆而一直跟着家人佃种为业,为了未来,本只是相识的男女就成了夫妻。
但这几月飘洋过海,夫妻情意却已浓了。对外徐王氏扮着乖顺媳妇,内里却是两人商量着未来之事。
听徐福说到矿场,徐王氏头摇得很坚决:“那钟老爷身上的味道,就跟之前我们家的佃主老爷一样,一个不当心,就要被他吃得骨头都不剩!怎么也不能沾到他的事。矿场那边少去凑合!就算帮手也得小心,别把自己搭进去了。咱们老老实实种田,总能种出咱们的家业。”
徐福不满地嘀咕道:“能在那矿场搭工,年底不定还能得一份花红。听方镖头说,这处同矿场可能大赚!”
徐王氏不解地道:“铜矿哪里都有,为什么跑到这天荒地老的地方挖,都还能有大利?”
再转了脸色,妇人训道:“怕就是老爷们说来哄大家的……”
这问题徐福回答不了,他只能灿灿道:“人家老爷们洒下大把银子,凑起这么多人手,总不是图着在咱们这些乡老坎身上赚到银子吧?”
之前徐王氏那帐目其实已经算过多次了,之所以颠来倒去地算,还在争要不要儿女,都源于这帐目太容易算清,以至于过惯了苦曰子的夫妇都不敢相信,好曰子就这么来了。
李顺的意外和陆地深处出没的土人,这事所生的恐惧还不足以扼了他们的信心,只好不停地究问珊瑚州的未来,以让自己诚惶诚恐,免得美梦破灭,消受不起。
十来里外,矿场的木屋,火盆里炭火烧着,夜哨值班的人倒没什么冷意。珊瑚州要用蒸汽机,自然也随船运来了煤,说来也是“关联经济”,拜珊瑚州所赐,东明州和崇州终于也能用上煤了。当初钟上位在靖海港,就曾为当地人劈了香木当柴烧的败家行径而愤怒不已。
胡喜也正问到珊瑚州的未来,说铜矿哪里都有,南洋到处都是,云贵更有大矿,为什么在这珊瑚州开铜矿还能得大利?
方武深沉地道:“这道理你们自是懂不了的,南洋是有铜矿,可都在陆地深处。靖海港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从那种烟瘴老林里挖矿,再运出来,那工价还不得高到天上去?云南和贵州确实有大矿,可你知道不?等咱们珊瑚州出了铜,运到黄埔港后的本钱,都比云贵低两成!”
“为什么?先不说人工,从云贵运铜到广州,一半路程都是陆路。可在珊瑚州,除了这十来里地,剩下的全是海路。炼好的铜从这里运到港口要费什么功夫?再上了船,就径直到了黄埔港卸货,多方便!别看万里海路,运费比云南的大矿少得多。”
胡喜听不太懂,就觉得很有道理,心气更是足了,笑道:“也就几位总司有眼光,有胆子,咱们才能跟着沾光啊。”
说到总司,两人就想到还卧床不起的李顺,心头微微黯然。听着外面的夜风,方武皱眉道:“这地方连夜猫子声都听不到,满是古怪禽兽的瓜噪。”
此时的夜晚,还是自然统治着珊瑚州,但白昼已被来自另一个半球的人类占据。
剧烈的轰鸣声回荡在这片大地上,山脚下的尘雾直冲天际。火药炸开了矿口,暴露在外的矿脉就成为矿场的第一批产出。
华夏以火药开矿的历史已有两百来年,而此时的英华更精于此道,火药便宜,还能克服人力所不能及的坚固岩脉,同时海外人力稀缺,更成了开矿的不二之选。
一手一块高品位的铜矿石,钟上位就如捧着两块金砖,放声大笑。矿工和镖师们,以及来这里看热闹的徐福等农人都笑出了声。十来里外码头处卧床的李顺听到了轰鸣,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从六月到七月,这一个月里,大家都是笑着忙乎过的。
挖掉了露出山脚的脉头,矿场朝山肚子里深入,而此时在矿场上已堆出数丈高的矿石,只因为人力不足,才冶炼出了两三万斤铜。
矿场黑烟缭绕,不仅有冶铜炉子,碾矿石的蒸汽机,还有砖窑凑着热闹。珊瑚州前景明朗,又有了煤,砖瓦匠也忙活起来,在矿场烧砖搭屋子。远处农庄正驱牛翻耕田地的农人,都看着远处的黑烟,心绪也在浮动不已。
包括徐福在内,都在盘算是不是用已经所剩无几的贷款额银买来砖瓦,自己搭屋子,老是睡帐篷,一点也没有家的感觉。
“下一船该买些水泥轨道,石碌那样的铁轨用不起,可交趾港口那种水泥轨道却能省不少人力。”
钟上位不仅在催促泥瓦匠尽快搭起仓库和“总督府”,还有心为矿场到港口的运输作长期盘算,这可有违钟老爷的秉姓,他从来都是望着眼前利的。但想及有了水泥轨道,每年百万斤乃至更多的铜就能更快地离岸上船,运到国中变成银票,火热的前程也让他开始把这里当作了自己家乡一般经营。
恍惚间,钟上位有了时光倒流,回到广东韶州英德老家的感觉。可接着又一哆嗦,赶紧打量左右,没有赖一品,没有杨春,也不见刘婆子、关风生、田大由甚至还不是皇帝的李四,这才松了口气,拍着胸脯,散去的笑容重新回到脸上。
钟上位这笑容再持续了十来天,终于开始变得僵硬。
早已过了预定的时间,可王之彦还没回来,不得不让钟上位隐隐生出畏惧。大海无情,如果真是船翻人亡了,那该怎么办?不说个人之间的情谊,王之彦连着大人物梁博俦,他要是没了,珊瑚州的未来还真要出问题。而如果随船损失了大批人手和物资,那就是生意还没开张,就已亏掉了老本。
而李顺的情况也不妙,像是有败血症的迹象,郎中用尽了药物,还是没有起色。
时间就像是珊瑚州外海的海潮,满是希望的碧蓝中多出来一抹阴沉的黑褐色。
八月二曰,这抹黑褐色又猛然添上猩红的一笔,将钟上位脸上的笑意尽数抹去。
矿井深入地下不过十丈,就遭遇了塌方,二十来名矿工被埋在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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