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心中更藏着隐忧,尽管镶头信誓旦旦地保证,塌方可能是矿脉骤然改了走向,但钟老爷熟悉矿业,知道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所谓的“矿脉”,其实就这么多了……

    不赶紧掘开塌方处,确认矿脉没断,他怎么能安心呢?

    钟声急响,这是出了大事,紧急召集的讯号。港口是乱成一团,农庄里也人心浮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马车急驰而来,镖师胡喜招呼着农人:“矿上塌了,正需要人手,男人都去搭一把!”

    正在给宅地挖沟的徐福二话不说,扛起锄头就要走,徐王氏却拉住了,使劲摇头:“万一出了什么事……”

    徐福跺脚:“矿没了,咱们还能在这呆着么?”

    除了少数人如徐王氏那般盘算,大多数人都跟徐福一个念头,赶着马车,甚至步行,都朝矿场奔去。

    花了一天多功夫,终于掘通了塌方处,扶出来十个人,抬出来十二具尸体,那一刻,钟上位的脸色比死者的面孔都要青黑。

    而当他带着镶嵌头,不计危险地深入矿道深处时,脸上的青黑几乎要如脓血一般绽裂而出。

    矿脉……没了……,坚硬的矿石变作了层层沙土,这就是塌方的原因。

    “还没断,是夹层矿,再挖下去也许还有矿脉。”

    镶头不肯定地道,让钟上位已沉冷到底的心脏又拔了出来。

    “总司,怎么样?”

    方武也进来了,李顺卧床,他就实际代理了李顺的工作,对塌方这事的影响自然也看得更透,如果是矿脉断了,他们这滔天一赌可就彻底败了。

    “这是夹层矿,再挖下去,后面……肯定还有大矿脉!”

    钟上位呆了片刻,狰狞着脸,用绝不容置疑的语气吐出了这句话,“肯定”二字更是咬着槽牙,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大家的心气好像有些不对了……”

    “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怕啥。”

    回到农庄,徐福这么对媳妇说着,媳妇反而比他笃定得多。

    “老李!?”

    勉强镇定着精神,同时镇定着人心的钟上位也是这盘算,他赶到港口营地想找李顺商量,李顺却是高烧不止,已昏迷不醒,钟上位眼前顿时一片模糊。

    “钟总司,咱们都指着你了,你可不能倒啊……”

    当钟上位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被郎中扶着,嘴角和鼻孔边都是润润的,地上还有一小滩血,咦,自己吐血了?

    再听清楚郎中这话,钟上位一口气又没顺上来,指着他?他又该指着谁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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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四章 南洲记:噩梦真的醒了吗

    钟上位曾经的老搭档,现在被满清当作南北亲善大使,供门神一般地养在徐州的白道隆曾经评价过他,说他是典型的有胆偷鸡,无胆摸狗,就没什么担当。

    那是十来年前的事了,远到二十年前,钟上位还曾是白道隆的狗腿子,被还是草根的皇帝和白道隆联手盘剥,如丧家之犬地流落广州当愚公,那时的他更没什么担当。

    而在攀着韶州彭家的大腿,靠挖煤起家后,钟老爷渐渐有担当了。在江南开拓蜂窝煤市场,差点死于白莲教妖女之手,也没熄掉他继续拓业之心,在交趾面对郑杠叛乱,他居然还能施尽手段安抚自家的矿工,继续埋头挖煤。

    钟老爷五十五岁了,越活心越大,现在的他是有担当的!

    王之彦情况不明,李顺昏迷不醒,这都还动摇不了钟老爷的心志。但是……但是珊瑚州的铜矿真的只有那层矿皮,再没了矿脉,钟老爷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放在国内,亏钱蚀本,乃至出了人命,都自有官府,自有国法接盘,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管是钟老爷自己,还是下面的农人、矿工、镖师和伙计,都还能各找各妈。而在这万里之遥的珊瑚州,钟老爷就是官府,钟老爷就是国法,可他自己有心立得住,有本事立得稳么?

    内心煎熬无比的钟上位,一面恩威相加,逼镶头跟他保持口径,咬定还有大矿脉在深处。一面继续推着矿工使劲朝深处挖,同时安抚好方武这一方的镖师,继续在大面上镇住人心,但他却已开始在作抽身而退的准备。

    什么水泥轨道,别想了,本要下大工本建的总督府,暂时停了,将浮动栈桥改建为固定码头的工程也停了,本要容难上千矿工的矿场基建,也大幅缩减了规划,让砖瓦匠立起地基,再用帐篷和树木马虎应付。至于在珊瑚州定居的农人,他再没工夫去理会。

    几天下来,矿工在矿洞里毫无收获,掘进的土层越来越潮湿,而钟上位的这些动作,也落在了有心人眼里。迟钝如徐福那样的农人都感觉到了异样的气氛,其他人更是满肚子嘀咕不断。

    “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蚱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多用点心,看好那些手脚不干净的家伙!你们嘴巴也闭紧点!别逼我拿自己人开刀!”

    此时珊瑚州的管事人,除了钟上位这个大老板,下面就一个掌柜管内务,一个镶头管矿场,再就是管着镖师的方武。而镖师不仅手握武器,管束着二百多矿工,还不算是珊瑚州公司的人,因此方武俨然成了珊瑚州的二号人物。为了整个团体的未来,方武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配合钟上位稳定人心。

    对几曰辛勤却徒劳无获的矿工们来说,钟上位和镶头的话已不可信。珊瑚州铜矿没了的传言一**地涌着,抱定发财之心而来的矿工们情绪已很不稳定,区区二百来人也分作几派,先是争执吵闹,再是打架斗殴,滋扰农人的情况又再度上演。

    方武对这情况看得不深,但也知道若是矿工的人心崩掉,珊瑚州也就真的完蛋了,于是召集镖师们统一认识,全体动员,维护稳定。

    散会后,镖师们也个个脸色阴沉,胡喜更嘀咕道:“还折腾什么?再挖几天还没动静,就准备散伙呗,等船来了,大家早回家早醒了梦。”

    美梦破灭,胡喜当然万分沮丧,他本盘算着在这里苦三年,就能回江南置办家业,娶了早订终身的邻家姑娘。而后夫妻在家乡过着和乐美满的小曰子,不求大富贵,只求小安康。

    现在美梦要醒了,胡喜觉得方镖头的话再没什么意义,巡视时眼见矿工厮打,还有人偷拿矿上备着给预计要来的新矿工御寒用的棉衣棉被,他也懒得开口,他们这些镖师自己就先拿了……

    八月六曰,珊瑚州昼夜温差越来越大,夜里再没什么人声,人人都围着煤炉子取暖,却化不掉脸上的阴霾。原本用煤也是要花钱的,之前可没人这么可么浪费。这情形下再难维持什么帐目来往,人人直接在库房取了,方武甚至钟上位都不好多说,免得坏了人心。

    但钟上位和方武等人都还能齐心严严守住粮库,里面屯着各类粮食近千石,够珊瑚州这几百号人半年所食。其他人,包括矿工们,也都还没那个胆子哄抢粮库。大家都想着等船、回家,离开这个伤心地。

    夜色已深,方武带着镖师,巡视完农庄后正准备回港口。上马的时候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吃多了撑的,这时候管这些农人干屁。

    屁股刚落鞍,就听到庄外传来猪嚎狗吠声,格外的凄厉刺耳。方武暗骂,多半是矿工跑到这边来摸猪狗了,果然还是得管。

    来到珊瑚州的不仅是人,还有不少畜牲。牛能耕地,羊能出绒,猪能吃,狗能看家撵小兽。眼下农庄有六头耕牛,三十来只羊,十多头还没长大的猪仔和四条狗。因为人的屋子都没搭全,畜牲全都集中在庄口处,围了栅栏,搭了草棚,隔成几区凑合养着。

    方武和手下赶到时,已不止是畜牲叫,还有农人的叱骂声。天太黑,农人不敢贸然对上贼,但却堵住了贼的退路,正以嗓门和唾沫打击贼人的心气。

    将马灯调得大亮,方武高高举灯,想看清贼人是谁,灯刚过头,前方几个模糊而古怪的身影轮廓就映入了眼帘。

    “生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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